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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作者:由 遙山書雁 發表于 曲藝日期:2023-01-13

時光已匆匆流逝多少年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再見面時,你還是再次掀起了我心中的波瀾。

剛開始,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那個倩笑嬌顰的傻姑娘,沒想到在歲月的消磨中,我漸漸忘記了你的模樣。而現在,我以為自己真的已經忘記你時,卻又看到你挽著別人的胳膊顧盼生輝,心如刀絞。

婉兒,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紹興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陰雨,今天終於放晴了。已經好幾日沒有出去走走,藉著今日明媚的陽光,便思忖著到城外的沈園去踏青。本來打算邀兩三好友,再攜幾壺好酒,在沈園藉著醉意賦詩幾首,也不辜負了這大好的光陰。只是他們最近都沒有我的這番閒情,也好,一人賞花也落得個清淨自在。

沈園裡的梅花在陰雨之後只殘留了幾朵,還眷念在枝頭不肯凋零,想要再多見識幾眼春色。池邊的柳枝又發了新芽,搖擺的枝丫挑逗著水中的小魚。我皺了皺眉頭,因為今日來沈園賞景的人有點多,壞了我的興致,大概人們都想來感受這份濃厚的春意吧。

我扭頭打算改日再來,卻於人群之中瞥見了往日熟悉的倩影。雖然只是一個側影,卻已經讓我失魂落魄。

真的是你嗎?婉兒,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我想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可是卻不能挪動半步。如果不是婉兒,豈不是空歡喜一場。可是如果是婉兒又能怎麼樣,我當初不能給她的,現在也同樣不能許給她。

梅花的香味氤氳在空氣裡,舉手投足間都可以嗅到她的存在。就像相思的滋味瀰漫在腦海裡,不思不念卻都始終無法忘記你。這時候,我才看清你還挽著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你們似乎談論樹上的梅花,眉目帶笑。

此刻,我只想趕快逃走。不管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婉兒,於我來說都只是巨大的失落。沒想到,這時你卻轉過身來。

雲髻峨峨,身姿嫋嫋,裙襬依依。你痴痴地看著我,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住了。你身邊人也注意到你的變化,關切地問道:“婉兒,怎麼了?”

“沒什麼,看到了一個故人。我們去孤鶴亭看看吧。”唐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忙和身邊人轉向別處。

婉兒,我曾經以為這個稱呼,只屬於我,沒想到現在卻從另一個男人的口中叫出來。你還似以前一樣如空中幽蘭清新脫俗。只是你離去的背影,比以前消瘦了些。我的身體好似被掏空了一般,無力挪向他處,只有拾得旁邊的石凳暫且坐下。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過一會兒,一個面目清秀的丫鬟送來一些酒菜,還有一張字條:“昨日一別,恍惚十年。望君消瘦,多加餐飯。”

婉兒,記得讀這首《行行重行行》是一個冬日夜晚,天氣乍寒,你依偎在我的懷中說你最喜歡最後兩句:“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卻沒料到這是你留給我的最後的話。看著杯中的黃朦酒,想到我倆的往日深情和今日慘景,而作《釵頭風》: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官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婉兒,你我自幼相識,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在你豆蔻年華時,便已出落得娉娉嫋嫋楊柳腰,嫣然一笑芙蓉面。我們一起飲酒賦詩、賞花望月,感情也在這春花秋月中繁衍生長起來。不知不覺便到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年紀。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我八抬大轎將你風風光光地迎至陸府。你披著鳳冠霞帔,和我一起跪拜天地、高堂,我挽著你的手步人洞房。“春宵一夜值千金”,你的低眉掩笑落在我的眼底都是那麼的溫柔。

“同聲若鼓瑟,合韻似鳴琴”,婚後我們以琴為友、以詩為伴。而你我的詩意生活在別人的眼中卻是頹廢萎靡、不務正業。我的母親一直希望我能考取個一官半職,可是見我婚後便荒廢學業,不覺心憂。“東風惡,歡情薄”,母親便以婉兒未能繁衍子嗣為由逼我休妻。我自是不從,無奈母親對婉兒惡言相向還以死相逼。百善孝為先,我只有屈服。

婉兒,那天我揮淚寫下一紙休書:

“吾妻唐婉,有夫陸游,越州山陰人士。三生有幸,始結良緣。兩姓婚姻,一堂締約。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然因其無子,正和七出之條。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一別兩歡,各自歡喜”,說來輕巧。可是婉兒,將你攆出陸府,沒有你我哪裡來的歡喜。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鴛鴦戲水,南燕雙飛。我們有情卻要兩地相隔。我不忍心就此了斷我們的情意,只得將你暫且安置在別院,想著等些時日,待母親想開便將你接回府中。我總是找各種機會與你相聚,恩愛依舊。只是日子久了,母親自然看出了些端倪,四處打聽,得知我並沒有和你斷了聯絡。一氣之下,生了重病,還為我娶得王氏為妻。

婉兒,我知道我和你的緣分到此為止。後來聽聞你嫁與趙士程為妻,我與他雖未謀面,但也知其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想必不會待你涼薄。

回首我們當初曾許下“死生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而今“山盟雖在,錦書難託”。既然不能許你今生,從此便不再打擾。

沒想到恍惚間十年已經過去,再見你時,離別彷彿還在昨日,不然,我的心怎麼依舊這麼疼呢?悲痛之下,我只有賦得一首《釵頭鳳》題於園壁。

錯!錯!錯!相愛是錯的,相守是錯的,相見也是錯的。可是,我願意一錯再錯。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放翁,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沈園見你一面。本來想和你同從前一樣,梅花樹下,落英繽紛,把酒言歡。可是想來卻不知和你說些什麼。是回憶從前的你儂我儂呢,還是傾訴這幾年的相思之苦呢?好像都不大妥當,只得作罷。

我吩咐丫鬟送去的酒菜,都是我親手做的,是你從前最愛吃的,不知道是否還有當年的味道。之前我也想象過和你相見的場景,本來以為自己會抱著你號啕大哭,埋怨你為何當年無情至此;或者只把你當作陌生人,或好或壞都與我無關。可是這些都沒有,我並沒有埋怨你將我休掉,因為我知道你的難處,但也無法視你為路人。看到你的消瘦,我也無比心疼。

我只是覺得,今生竟然還能遇到你,真好。

又是一年春來到,我偷偷一人前往沈園,心裡還帶著一絲的期待,盼望著還能在那個地方遇到你。可是那麼多相似的背影,卻沒有一個是你。無意間,我在牆壁上看到一首《釵頭鳳》。清新雋永,我一下就認出了是你的字型。

我在其後也作了一首《釵頭風》,好像一個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我們詩歌相和的日子。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曾經滄海難為水”,放翁,你就是我心中的滄海。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殘花離開了枝頭落了滿地。只覺得我便同這花一樣,被風吹得離開了你,零落在他處。想到這裡,又是粉淚沾襟。可是心中縱有千千結,卻不能以紅箋相寄,只能一人呢喃,換來幾聲嘆息。

今是昨非,我的身體也撐不了幾日了。曾經還打算同你一起白頭偕老,然而這早就成了一句空話。放翁,今生就此別過,來世再續前緣!

婉兒,今年的秋天,來得比往年更加蕭瑟,因為近日我得知了一個訊息,你已經成了斷香零玉,葬於趙氏祖墳之中。婉兒,你怎麼去得那麼的快。上次沈園一面,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你,你怎麼就去了?你到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就忘了我這個負心郎吧!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婉兒,自從你走後,我專注於仕途,在官海中沉浮,有過低靡,也有過輝煌。國難當頭之時,我棄筆從戎,經歷了“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人夢來”的軍旅生活。之後又入蜀任職,面對了無數的刀鋒劍影、生離死別,我以為我已經變成木人石心,不為兒女情長所動。

可是那日有人送給我一個菊花枕,看著那枕頭,我這個年過六十的白髮老人竟抱著它哭了起來。因為我記得你我新婚之時也曾一起縫製一對菊枕,當作定情物。而如今,菊枕可重新縫製,可你卻再也回不來了。

採得黃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泌幽香。

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

少日曾題菊枕詩,囊編殘稿鎖蛛絲。

人間萬事消磨盡,只有清香似舊時。

那清淡的菊花香又將我帶回四十三年前。我們一起採菊東籬下,你香汗浸溼輕衫,我揮筆題詩素箋。菊花的清香和你幽然的體香融合在一體,沁人心脾。如果你現在在我的身邊,應該也同我一樣感嘆時光的流逝吧。可是黃花如舊,美人已逝,這份相思無人能懂。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陸游與唐婉的那場沈園遺夢

沈家園裡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富春時節,我又來到了沈園。當年和婉兒相識於這沈園之中,沈園也是這番繁花似錦,這盎然的春意叫人看了心裡直歡喜。如今,可是佳人卻魂歸故土,再見到此情此景,只是心生悲涼。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玉骨已經化成了土,只見枝頭新梅,不見舊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