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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聖權:踩背

作者:由 墨海微波 發表于 曲藝日期:2021-12-21

踩背可以踩臉嗎

秦天豪耷眯著眼皮子,臉紅到脖子根,趔趄地下了車,反手一揚,“嘭——”,關門聲在車庫裡顯得尤其沉悶張揚。

“豪哥,接你嗎?”

秦天豪頭都沒回,舉手擺了擺。一扭頭,啐掉嘴裡的菸屁股,細褲管下綴著一雙不成比例的尖頭皮鞋,油光油光的,逮不到正向,搖擺著晃進電梯,搗亮去六樓的按鈕。

“218房間,客人一位”男接待,女人腔,尾音拖得婉轉悠長。

“旗袍”從二樓飄然而至,側步於秦天豪一旁,嘴角輕揚,低眉順眼,身躬30度,左手輕搭腹部,右手舒展前引。到二樓,緊一步,開了門,屋內燈光迷離。幫秦天豪卸下外套,掛在衣架上。

“先生稍等”帶門退出。

秦天豪摸索著爬上踩背床,趴下,兩肋泡肉迅速攤向兩邊,溢位床沿。

“先生您好,36號為您服務”,敲兩下門,山杏端著果盤和蜂蜜水進了屋。

秦天豪哼了一聲,頭也沒抬,摸一粒千禧果塞進嘴裡,嚼不到三下,起了鼾,鼾聲大的隔三個房間都能聽到的那種。

山杏脫了鞋,雙手抓住吊環,向下拽了拽,使上力,兩腳躍上床,從腳裸處踩起。

“重了,還是輕了?”

秦天豪用鼾聲作答。

過屁股,經腰肌,至肩背,折返幾個來回,山杏便微汗輕喘,雖然腳下少見的肥膘,腳感溫潤厚實。

“喝不少酒吧?”

秦天豪好像只剩下鼾聲。山杏雙手鬆了勁,勻了勻氣。彎起一隻腳去撓另一隻腿的癢。恰在此時,鼻翼翕張,狠勁地打個噴嚏。腳下鼾聲終於被呻吟聲亂了一個節拍。

山杏慌忙抓起吊環,懸起身子……

掌燈時分,秦天豪才回到家。

“死哪去了,手機也不開”老婆罵道。

“中午有接待,飯後陪客戶泡個澡。”

“孬相還掛著呢,又灌多了,二毛也關機了!”老婆狐疑地睨著他。

醒來,頭昏腦漲,一歪身,後背隱隱作痛。

許聖權:踩背

兩天後,秦天豪趴在醫院冰涼的檢查床上。

“哪柺子痛?這裡嗎?”硬挺挺的手指,在後背按來按去,顯然不比金海灣足浴店的溫柔。

“哎喲!就這!就這!”秦天豪的嘴咧得瓢一樣,反手抓住了醫生的手。

推了推眼鏡,臉貼著CT片子。醫生又撩起秦天豪的衣服,後背細皮嫩肉的,光潔如女人。

“奇怪了,肋骨骨裂!沒一點外力戳搗的痕跡?”又按了按。

“哎喲喲,別按了!我知道怎搞的了。”

“怎搞的?”

秦天豪沒搭理,吸溜著嘴,臉陰得都能擰出水來,拿起CT出了門。

“知道了還找我?該去看神經科了!”醫生白了一眼秦天豪一聳一塌的背影嘀咕道。

許聖權:踩背

“老闆呢?”把CT往前臺一摜,秦天豪手撐肋腰,齜牙狠著勁。

“什麼事?”剃著“Z”字頭的單勇懶垮垮地下著樓,一臉沒睡好不高興的樣子。

秦天豪吹鬍子瞪眼睛地說了一堆。

“笑話,全市3個店,五六年了,也沒出現過這檔子事,你這樣嫩生啊?”揶揄味十足。

“不給話講是吧?”

“給話講,你講賠多少?一百萬夠不夠?”單勇陰陽怪氣地低著嗓子,衝著秦天豪點著頭,伸出細溜溜的食指搖晃著,臉上掛著戲虐般壞笑,嘴裡團出一圈煙,煙在秦天豪面前攏來飄去。

見秦天豪板著臉瞪著牛眼不吭聲,單勇大拇指一鬆,又放出中指:“二百萬?”張著嘴,僵在那裡,故作等秦天豪回話狀。

單勇擺明了在懟他,秦天豪的火騰地被點起來了:“你他媽的想耍賴是吧,給句痛快話吧,解不解決?”秦天豪斜著身子,倚靠在前臺,一隻手撐著腰,另一隻胳膊肘頂在臺面上,拿手指頭點著單勇。歪過頭,一仰臉,甩過去一張扭曲且不耐煩的大臉盤子,“訛老子是吧?你給我一字一句聽清了,一個毛都沒有,再送你兩個字‘滾蛋’。”隨即抓起CT單,團成一團,朝秦天豪臉上扔去,秦天豪一抬手擋落紙團,另一隻手順手抓起檯面上的塑膠花,剛舉起,嘴丫子歪到了耳門邊,隨即又重重地放下。

單勇一把拽掉保安掛在腰間的假警棍。

山杏衝了過來,攔住了單勇,怯道:“老闆,那天……”。

“上樓去,沒你事。”單勇怒目圓睜。山杏還想說什麼。

“沒完沒了了是吧?會計在哪?算賬走人!”

這當口,二毛攙著秦天豪拱向電梯,山杏搶先一步按開電梯門。

秦天豪掏出電話:“工地停一會,帶二十個人來金海灣,帶傢伙,別問什麼事,快點!”

單勇衝著保安隊長罵道:“死人啦,把那兩個店的保安全喊來。”

秦天豪手抓椅背,欠著半個屁股,往座椅上搭蹭,一用力,背痛錐心。秦天豪白了二毛一眼,二毛趕緊從駕駛座跳下來,繞過車頭,小跑到跟前,彎下腰,用手託著秦天豪的雙腿,往上一託,秦天豪順勢崴進了椅子裡,呲溜著嘴,牙縫裡擠出一句:“這個小狗日的!”

二毛鎖了車門。

“催一下工地那邊!”

二毛摸出手機,磨蹭半天又放下:“豪哥,這動靜搞大了也不好吧,好講不好聽,還有,要是嫂子知道了……”

二毛沒講下去,瞄了瞄秦天豪。見老闆沒吱聲,又囁嚅道:“花了多少錢?”

“是錢的事嗎?!”秦天豪瞪著二毛,上牙咬著下嘴唇,閉起眼靠在座背上,胸口凸凸凹凹地起伏著。

二毛低下頭不再多話。

一陣沉默後,二毛打著火,愣一會,見老闆閉眼不言,澎湃的胸脯也舒緩了好多。一扭方向,一點油門,車屁股衝出一管黑煙,輪胎和油漆地面緊吻出裂帛般地尖叫聲,賓士550直奔車庫出口,出車庫,再打方向燈,上了正道。

天都擦黑了,單勇也沒等來工地的鐵釺和鋼筋。正趕上足浴店跳大舞搞宣傳的點,旗袍勾勒出的方陣,動感韻致,活色生香。單勇手一揮,音樂關了,又一招手,二十多個保安也列隊其中,橫豎都直溜溜地。金海灣的保安就是標緻,跟售樓部保安一樣,個個高高大大的,身板硬邦邦的,年輕還不醜。

單勇滿臉寫著得意:“諒他也不敢來,再來就不是骨裂了,非叫他斷骨…。。”

方陣裡一陣鬨笑,齊刷刷地拍著手,唯有山杏低頭不語。

耽擱了下班。電動車剛進小區,對面出租屋陽臺上,一雙兒女在昏黃的燈光下齊聲喊著媽媽。山杏心頭一熱,眼圈紅了。

轉了幾道彎,山杏終於加到了二毛的微信……

一早,二毛就來到秦天豪的小區,躲在車裡,等秦天豪老婆的車一出小區,馬上下車跑上樓。

“單勇這小子,明面上看他不可一世,其實他怕著你呢!”

“怎麼講?”

“昨晚就叫那女的把賠款轉給我了,怕你再去店裡搞他。”

“多少錢?”

“六千。這個理咱們扳過來了!”

“現在是錢的事?!”秦天豪挑著眼皮看著二毛。

二毛懵圈,撮著手,疑惑不解。二毛走後,秦天豪拿起錢,在手裡掂掂,哼一聲笑一下。

許聖權:踩背

兩個月後。秦天豪打的去了金海灘,點了36號的單。

屋裡依舊燈光朦朧,只是這次改浴足了。一個小時的浴足,屋內除了窸窣地洗腳捏腳聲,唱主角的依然是秦天豪不間斷的鼾聲,直到鬧鈴響起。

到了點,山杏端起浴盆開了門。

秦天豪起身喊住山杏,拿出一沓錢。

“帳在吧檯結。”

“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

就在山杏恍惚疑惑時,秦天豪已走到樓梯口,藉著過道燈光,她認出了秦天豪。

抹過樓梯轉角,秦天豪摸摸剛愈的後背,朝山杏笑著說:“我們都該減肥啦!”

山杏攥著錢,訕笑著,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