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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杜詩手批本的得與失

作者:由 中國青年網 發表于 易卦日期:2022-05-18

清代最著名的杜詩注本有哪幾種

杜詩研究一直是門顯學。明清杜詩手批本憑藉不拘一格的批點形式和析精剖微的批點內容,不僅極大地豐富了百花齊放的杜詩學園地,也為杜詩學和文學批評史學的深化發展提供了可資借鑑的充分養料,具有不可替代的史料價值。同時,作為明清杜詩學史上一種特殊的文學批評現象,也帶來了與生俱來的客觀缺陷。

明清杜詩手批本的重要價值在於:

其一,儲存了稀見的杜詩評點文獻,具有輯佚存亡的功能。明清杜詩注家蜂起,杜評、杜注之作繁夥,但散逸亦較嚴重。周採泉《杜集書錄》列明清杜詩存目193種,鄭慶篤等《杜集書目提要》列明清杜詩存目153種,孫微《清代杜詩學文獻考》列清代散逸書目207種,明清杜詩文獻散逸之狀,於此可見一斑。不過,那些業已散逸的杜詩評點著作,往往在杜詩手批本中得以儲存。根據這些稀見的手批文獻,可以部分或全部恢復其原貌。如清代詩人屈復撰《杜工部詩評》十八卷,但未見傳本。幸運的是,屈復批點杜詩的內容卻被人過錄在杭世駿抄並錄王士禛、屈復批《杜工部集》(抄本),餘重耀過錄屈復批《錢注杜詩》(石印本)兩種過錄本之中,主體內容儲存完整。將屈復批語彙輯一處,基本能恢復屈復《杜工部詩評》的原始面貌。另如申涵光《說杜》亦亡佚不存,但在韓菼批校《錢箋杜詩》、佚名過錄申涵光批《杜詩評律》等杜詩手批本中部分儲存。徐大臨論杜之作未見書目記載,但其評點卻保留在佚名過錄四色評《杜詩論文》中,共有75條之多,頗為珍貴。

其二,手批本的代際傳承,成為明清文人延續家學的重要方式。明清杜詩手批本具有鮮明的家族傳承色彩。一些杜詩手批者評點杜詩的最初意圖或為了訓示子孫,或為了完成課業,並非有意致力於學術意義的著書立說,更無意將自己的批點手稿傳之久遠,但是後世子孫出於對先輩手澤的珍視,使之代代相傳,在客觀上促使杜詩手批本成為明清文人延續家學的重要方式。如方育盛跋並錄方拱乾批註《杜詩論文》,方育盛在題跋中明確表明傳抄父親杜詩批點的情況:“先大人閱杜詩,凡數絕編矣……此則己丑春日批以訓小子者,書載行笥,廿餘年矣。拈籤時有脫落,今客芝山,公餘之閒,敬照底稿,謄錄清冊,以便時時翻誦雲。”

其三,批點目的明確,具有構建批評理論體系的潛在意識。明清杜詩手批者有意運用相對統一的理論術語或方法來評點杜詩,從某種層面上說,還具有構建相關理論體系的潛在意識。這些充盈於某一具體杜詩文字中的某種批評術語或理念,應是杜詩批點者在具體操作中的有意之舉,擁有非常明確的批點目的和潛在的理論體系。如李以峙批校《杜詩詳註》,首先在題序中提出“杜集流傳,字多互異”的現實問題,認為字詞的訛異導致了杜詩意義顯乖、音節失諧,故仿朱子之“正異”,作“杜詩訂異”。很顯然,李以峙在杜詩批點中有將批點當作著作來寫的主觀意圖,體現出明確的批點目的。

其四,原創批評新見迭出,為杜詩集評或杜詩研究論著提供資料來源。杜詩手批本因批點的原創性而倍顯其重要價值,歷來頗受學者青睞。擇優採納手批評語入杜詩論著之中,成為杜詩經典論著的直接史料來源,這是杜詩手批本在杜詩學史上的獨特學術貢獻。尤其是那些資料匯錄型的杜詩著作,特別善於從杜詩手批本中吸納有價值的杜詩批點。如劉濬《杜詩集評》在“例言”中明確表示“凡刊本皆不載”,尤其注重對杜詩手批評語的輯錄。《杜詩集評》收錄評點15種,其中手批本多達11種。楊倫《杜詩鏡銓·凡例》也明確強調對杜詩原創批語的吸納:“未經刊佈者,悉行載入,庶足為學者度盡金針。”《杜詩鏡銓》收錄評點14種,其中手批本亦有8種。從某種層面來看,杜詩手批本的繁榮興盛,是杜詩學得以蓬勃發展的前提條件。

其五,批點文字朱墨燦然,是文學批評與書法藝術的完美結合體。從文字角度言,杜詩手批本多色圈評的批點方式,使得原本單一的杜詩底本朱墨燦然、色彩斑斕,成為文學批評與書法藝術完美結合的藝術品。很多批點者都是飽學之士(如方拱乾、屈復、齊召南、嚴復等),有些甚至是名氣斐然的藝術家(如徐渭、傅山、朱琰等),其批點不僅理論價值頗高,而其手跡本身就極為珍貴。這些經過名家批點的杜詩底本,已經不再停留於文學批評的價值層面,而具有了相當程度的藝術價值。哪怕其批點文學批評色彩不甚濃厚,但經過名家親筆批點的杜詩底本,擁有一定的文物價值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這也是很多圖書館將名家批校本列入善本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高價值的杜詩手批本,往往是文學批評與書法藝術的完美結合體。

作為第一手的稀見文獻,明清杜詩手批本的價值和貢獻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某些杜詩手批本因批點態度的非嚴肅性、批點內容的良莠不齊,也使其文獻價值和理論意義大打折扣。在肯定其獨特史料價值的同時,也不可否認其與生俱來的客觀缺陷:

首先,批點文字的唯一性,使得杜詩手批本亡佚嚴重,且不便儲存、流傳。手批本自誕生開始,由於批點者在底本上直接圈點批評,導致批點文字的唯一性。此類批本雖因文字的唯一性而更加珍稀,但同時也給手批本的儲存、流傳帶來極大不便。原本一旦亡佚,便不能像其他刻本一樣,可因發行量大而得以倖存。因其唯一性,客觀上造成明代以前的杜詩手批本散逸嚴重,流傳下來的更是鳳毛麟角。而清代杜詩手批本得以較好儲存,一是藏書家注重對批校本的收藏,二是時間距當代不甚久遠,故清代相應成為杜詩手批本高度繁盛的集大成時期。但是,較之刻本,文字的唯一性特質,無疑仍是杜詩手批本傳播過程中無法逾越的一大障礙。

其次,批點態度的非嚴肅性,使得杜詩手批本評點形式隨意、內容缺乏深度,質量參差不齊,甚至不乏偽作。不少批點者在評點過程中即興而發,興盡而止,既不追求批點的完整性,也沒有刻意的批評意識,使得杜詩手批本質量存在為人指摘的瑕疵。有些杜詩手批本僅前幾卷有批點,不僅批點形式不完整,而且批點內容缺乏深度,遭人指議。更有甚者,批點態度的非嚴肅性為批本偽作的產生提供了溫潤土壤,也對研究者提出了去偽存真的辨識要求。或偽託名家批點,如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所藏十餘種杜詩手批本中,題張問陶批《杜詩論文》、題潘德輿批《讀杜心解》均屬於偽批。或抄襲他人評點而不註明出處,使後人誤認為是抄錄者所批,如徐松批《杜工部詩集》、潘貴生批《趙子常選杜律五言注》二書的內容均抄錄俞瑒評點;商盤批《杜工部集》亦是選錄黃生《杜詩說》一書,等等。

最後,批點內容的過度詮釋,使得杜詩手批本難避文字繁冗之弊。杜詩手批本中,有不少具有集評性質的批本。批點者將歷代以來有關杜詩的評論進行輯錄,並參以己見,這固然能夠達到蒐羅廣泛、有助理解的批點效果,但也不可避免帶來文字繁冗的弊端。如陸超曾過錄諸名家批點《杜工部集》一書,過錄了鄭善夫、趙彥材、杜濬、孫莘老、劉辰翁等數十家評語,這種細書彌滿的批點方式在導致批語文字冗雜的同時,有時也將自己的觀點湮沒在眾多各抒己見的批點之中。如何既鮮明闡釋自己的觀點,同時又避免文字的繁冗,是杜詩手批者須仔細考量的問題之一。

《光明日報》( 2019年12月23日 13版)

(來源: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