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坎溝的愛情故事是個悲劇嗎
七十二歲的劉朝暉滿頭白髮，面板黝黑，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就像陝北高原上的溝溝壑壑，他的相貌比實際年齡更顯蒼老。劉朝暉原本是北京人，是老知青，他卻留守在了陝北，打了一輩子光棍。
說起自己的經歷，劉朝暉老淚縱橫，他說插隊期間的一個錯誤判斷，毀了一個善良的女人，也讓他愧疚自責了一輩子。
1969年3月下旬，劉朝暉是以社會青年的名義到陝北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劉朝暉糾正說，美其名說是社會青年，實際上是問題青年，他說自己是有前科的，是帶著前科到陝北勞動改造的，沒想到自己的前科還沒改正好，又犯下了一個嚴重錯誤。。
原來，劉朝暉是六七屆高中畢業生，畢業後沒多久，幾個社會青年脅迫劉朝暉一起去偷竊，結果被警察抓了現行，處以治安拘留十五日的處罰，眼看著到手的工作也泡了湯。在家晃悠了一年多，居委會的工作人員登門做工作，劉朝暉也就成了下鄉知青，最後成了留守陝北的老知青。
圖片來自百家號正版相簿
劉朝暉插隊落戶的地方叫王家溝大隊，他被分派在了王家溝大隊第二生產小隊，因為劉朝暉是高中畢業生，又數他的年齡大，二隊的王隊長當天就宣佈讓劉朝暉擔任二隊知青小組的組長。劉朝暉趕緊對王隊長說：“報告隊長，我是有問題的社會青年，我不適合當這個小組長。”“哦（我）不管你以前有沒有問題，以後好好勞動就是好社員，哦（我）說你能當小組長你就能當。”淳樸善良的王隊長說話很隨和，劉朝暉聽了心裡很溫暖。
王家溝大隊的自然條件雖然艱苦，可鄉親們都很熱情，社員們寧肯自己不吃菜，也要把自己家僅有的一點洋芋（土豆）、蘿蔔和酸菜送給知青們吃，知青們吃的鹹菜和辣醬也都是王隊長和鄉親們送來的。看看鄉親們用菜糰子和糠糰子充飢，竟然連鹹菜都捨不得吃，知青們心裡很難受。
春耕春播生產開始後，王隊長手把手教知青們使用農具，教知青們怎樣幹農活，就連挑糞，王隊長都親自給知青們做示範，告訴知青們怎樣換肩，怎樣掌握平衡，還讓他婆姨給知青們做了幾個棉墊肩。用劉朝暉的話說，王隊長就像父親一樣處處都呵護關心著他們，知青們也都拿王隊長當自己的親人。
一晃就是三年，劉朝暉因為檔案裡有案底，他失去了一次當兵的機會，一次縣裡招聘文教幹部，大隊書記和王隊長都極力推薦劉朝暉，也是因為檔案裡的案底，劉朝暉又失去了一次機會。劉朝暉心裡雖然很難受，可他誰也不抱怨，自己當初要是不犯那樣的錯誤，也就不會得到這樣的懲罰，這都是因果，自己犯下的錯誤，別人是不會替你承擔的。
劉朝暉下鄉前雖然犯過錯誤，可他在陝北插隊期間一直表現很好，髒活累活他都搶著幹，鄉親們誰有困難，能搭把手的，他都盡力幫忙。特別是隊裡那幾位孤寡老人，他經常幫著去挑水，還把北京寄來的土特產送給他們吃。在王家溝二隊，只要提起北京知青劉朝暉，鄉親們都伸大拇指。
二隊的女社員李香香是個寡婦，1968年初秋的那場暴雨奪去了王大柱（李香香的男人）年輕的生命，剛結婚半年的李香香成了寡婦。都說紅顏薄命，這話在李香香身上應驗了，因為李香香是王家溝大隊最漂亮的女子。當年大隊書記家的二小子追求過李香香，大隊書記的婆姨極力反對這門婚事，她說香香這女子是下凡的仙女，她家娃娃承受不起。後來李香香嫁給了王大柱，結果王大柱在收工回家途中遭遇暴雨，不慎滑入洩洪溝被山洪捲到了下游二十里，三天後才找到他的屍首。
王大柱去世後，有媒婆給李香香介紹物件，可後生們都嫌她是個寡婦，說她命硬，說她方男人，都不敢和她結婚。就這樣，漂亮的李香香竟然成了沒人敢要的女人，她就像瘟神一樣，村裡的年輕後生見到她都躲著走。就連李香香的公婆都說李香香是個掃把星，不允許她登家門一步。
1973年秋天，隊裡分玉米，劉朝暉看李香香實在扛不動那一布袋玉米，他就幫李香香把玉米扛回了家。那一刻，李香香感激的淚水噴湧而出。
從那之後，劉朝暉經常幫助李香香，旁人跟他開玩笑：“朝暉，你可當心點，王大柱是怎麼死的你不知道啊，李香香可是個方男人的掃把星。”“我不怕我也不信，這都是無稽之談，這是封建迷信。”劉朝暉不相信迷信，他更反對別人撲風捉影以訛傳訛。
就這樣，劉朝暉和李香香之間就傳出了閒話，社員們都說劉朝暉看上了漂亮的小寡婦李香香，都說他倆談戀愛了，還有人說他倆早就睡在一鋪炕上了。其實，劉朝暉幫助李香香主要是看她可憐，也是為了破除迷信，阻止人們以訛傳訛傷害無辜，他還真沒有在陝北農村成家的打算。可李香香真動情了，她是發自內心喜歡這個正直善良北京知青，她很想和他組成家庭，只是一考慮到自己是個寡婦，她就自卑，就覺得自己配不上劉朝暉。
邢儀老師知青油畫作品
劉朝暉雖然從不躲避李香香，見面就主動和她打招呼，可李香香在稠人廣眾面前從不敢和劉朝暉打招呼，她怕別人說三道四說她不自重，更怕給劉朝暉帶來不良影響。一次王隊長問劉朝暉：“朝暉，你給哦（我）說句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李香香，你要真心喜歡她，哦（我）就給你倆說合說合。”“隊長，我還沒考慮過個人問題，以後再說吧。”劉朝暉嘴上是這麼說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雖然自己的年齡確實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可他還沒有紮根陝北農村的打算。
可自從王隊長跟他說過這個事情之後，劉朝暉滿腦子都是李香香，就連做夢都是李香香的影子，他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李香香，一想到李香香心跳就加速，一天看不到李香香就想念她。可自己剛跟王隊長說了還沒考慮過這個事情，他咋好意思再去找王隊長說這個事情啊。
一天天在煎熬中度過，他恨不得馬上就和李香香結婚，可王隊長不再提這個事情，他還是不好意思主動去找王隊長，更不好意思當面跟李香香表白。還有一個問題，李香香能不能接受自己的這份感情，劉朝暉心裡一直在打鼓，要是自己主動去表白，萬一被拒絕了，那該多難為情呀。
漸漸地，劉朝暉感覺李香香對他越來越冷淡，見到他總是躲著走。後來還聽說有人給李香香介紹物件，李香香還去相看過。原來李香香對自己並沒有啥想法啊，劉朝暉覺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他突然對李香香有了一種怨恨，後悔自己不該一次一次幫助李香香。他還一個人躲到沒人的地方哭過一次，主要是心裡難受，他心裡實在是放不下漂亮的李香香。
1974年秋天，王隊長安排劉朝暉晚上到場院看護場院，主要是怕有人到場院偷糧食。秋收快結束的一天中午，劉朝暉挑著一擔玉米秸稈來到場院，正好和李香香打了個照面，李香香看附近沒人，就主動和劉朝暉打招呼：“你夜裡來這看護場院啊，夜裡露水重，要當心著涼。”“我在那個窩棚裡睡覺，露水打不著。”看李香香主動跟自己打招呼，劉朝暉很激動，他紅著臉指了指場院邊上的那個窩棚。
那天夜裡，劉朝暉正在場院屋（場院邊上的一間小房子）裡和看護場院的王大伯啦話，猛然看到一個人影鑽進了自己睡覺的窩棚（場院屋在場院的北邊，劉朝暉睡覺的窩棚在場院南邊），那個人影很快就從窩棚裡鑽了出來，劉朝暉以為是小偷，他就大聲呼喊：“有小偷，快抓小偷。”
說來也巧，在村頭巡夜的兩名民兵聽到喊聲就跑了過來，正好和那個人影狹路相逢。那個人被帶到了大隊部，原來是李香香。大隊書記簡單詢問了幾句，看李香香啥也沒偷，就放她回家了。劉朝暉回到他睡覺的窩棚一看，窩棚裡有用手絹包著的兩雙布鞋，還有幾個煮雞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劉朝暉這個後悔呀，簡直是把腸子都悔青了。
第二天一早，有社員去水井打水，發現有人投井了。鄉親們把人從水井裡打撈上來，那人是李香香，已經死了。
聽到李香香跳井自殺的訊息，劉朝暉差點沒昏過去，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痛。當天晚上，劉朝暉發起了高燒，一連好幾天高燒不退，後來出現了昏迷，要不是王隊長和知青們把他送到公社衛生院救治，劉朝暉有可能就不行了。
當年冬季，劉朝暉被招工到縣煤礦當了一名煤礦工人，在井下采煤一年，後來調到井上做了一名安全宣傳員，直到退休，劉朝暉也沒結婚成家。
2004年秋天，劉朝暉在煤礦光榮退休，退休後他又回到了王家溝，臨時住在了王家溝大隊知青點的一孔土窯裡。回到王家溝以後，劉朝暉承包了村東的一個山峁，在山峁下邊栽上了棗樹，打了兩孔土窯，養了十幾只羊，他說自己的餘生就在那度過了。原來，李香香死後就埋在了那個山峁下。
目前，劉朝暉還生活在王家溝，他弟弟幾次去陝北勸說他回北京生活，可他說啥也不回北京。劉朝暉說當時自己要是主動點，主動提出和李香香結婚，後來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那天晚上他要是不呼喊抓小偷，李香香也不會投井自殺。不管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李香香的死跟他有直接關係，為這事，劉朝暉後悔自責了幾十年。明明發自內心喜歡李香香，為什麼就不說出口呢？他真得後悔死了。
圖片來自百家號正版相簿
我問他以後怎樣打算的，他說活一天算一天吧，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不會離開王家溝，他說要在王家溝陪伴李香香一輩子。
劉朝暉的故事還沒結束，他的坎坷經歷和感情悲劇令人心痛，但願劉朝暉老師能放下這個包袱，儘早從這段痛苦中走出來。逝者安息，生者的生活還要繼續。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