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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情書,無盡流年

作者:由 云云雲初夏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3-01-23

嫦娥寫的是什麼

愛是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有純真也有深沉,有矜持也有大膽,有熾熱也有冷豔,有溫暖也有殘酷。作為表達愛意的情書,也因此顯出各自迥然不同的美感。

卡夫卡的情書、里爾克的《三詩人書簡》等都堪稱世界情書史上的經典。而魯迅與許廣平的《兩地書》,沈從文與張兆和的《沈從文家書》,王小波與李銀河的《愛你就像愛生命》則是中國現代情書史上的佳作。可能是職業的原因,這些作家的情書,讀來不但有強烈的時代特色,也有鮮明的個人風格,筆墨間從容瀟灑,字裡行間滿溢情趣。比如詩人茨維塔耶娃寫給里爾克的情書:“讀完這封信後,你所撫摸的第一隻狗,那就是我。請你留意她的眼神。”簡單的句子立刻令詩人活潑俏皮的形象映入眼簾。

與現代情書的生動有趣相比,古典情書顯得很是沉重內斂,多半寫的是對朝夕相對的生活的某種追憶和珍惜。

一紙情書,無盡流年

白髮方興嘆,青娥亦伴愁。

寒衣補燈下,小女戲床頭。

暗澹屏幃故,淒涼枕蓆秋。

貧中有等級,猶勝嫁黔婁。

——白居易《贈內子》

白髮蒼蒼的我只要發出一聲嘆息,我的妻子也便會陪著我發愁。深夜已至,妻子還要挑燈為我縫補衣裳,只有女兒無憂無慮地在床頭玩耍,她哪裡能夠明白父母的困苦。屋裡的屏風已經破舊不堪,望望床上,我們也只有枕頭和席子。這將是怎樣一個淒涼的秋天啊!

詩作結尾,忽而轉入對妻子的安慰:雖然貧窮,但嫁給我比嫁給更窮的黔婁還是要強些的。黔婁乃戰國時期的賢士,家貧如洗,死的時候席子放正了都無法遮蓋全身。白居易用黔婁自比,既暗示了自己“不慼慼於貧賤”的志向,也略帶苦澀和自嘲地安慰著善解人意的賢妻。

白居易因詩聞名,也因那些諷喻時政的詩歌而被貶官。宦海沉浮,仕途不暢,能夠有妻子同喜同憂,快樂可以翻倍,愁苦可以分擔,人生還有什麼更多的奢求呢?所以這雖然只是寫給妻子的一首贈詩,倒也不失為一封真摯感人的情書。那些相濡以沫的支撐,共同歲月的印記,是滄桑人世最寶貴的真情。所以,當光武帝劉秀有意把姐姐湖陽公主嫁給賢臣宋弘時,宋弘謝絕了富貴的垂青,並留下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千古金句。

對於仕途挫折難以預料、人生常遇顛沛流離的文人來說,能有一位賢妻陪伴,那份理解與支援,實在是難得的精神慰藉。無數個平淡如水的日子,就這樣變得細水長流,不可或缺。

一紙情書,無盡流年

但古人的情書也略有不同。宋代詞人像柳永、秦觀等都喜歡寫豔詞送給青樓歌伎,風花雪月,免不了逢場作戲。唐代詩人羅隱、杜牧等也會寫詩給歌伎,但內容多為遣懷,是為了抒發自己的抑鬱不得志,也是因為同情歌女生活的艱辛。但唐代詩人的情詩大多還是寫給妻子的,其中最著名的便數《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李商隱《夜雨寄北》

關於這首詩的爭論始終沒有平息,有人說這是李商隱寫給朋友的信,因為李商隱的妻子在他作此詩時已經去世了。也有人說這首詩是寫給妻子的,在《萬首唐人絕句》中題為《夜雨寄內》,而“內”在古代自然是內人、妻子的代稱。放下這些紛亂的爭論,只看這首詩的內容,確像是寫給妻子的。

你問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我也說不清楚。我所在的巴山,夜雨連綿,已經漲滿了秋池,而我的內心也和這巴山夜雨一樣,淅淅瀝瀝,凝結著思家想你的無限愁緒。什麼時候才能夠回到家中,和你一起剪燭西窗?到那個時候再和你共話這巴山夜雨的故事……

短短的四句詩,第一句回答了妻子的追問,第二句寫出了雨夜的景緻,第三句表達了自己的期待,最後一句暗示瞭如今的孤單。四句話,簡而有序,層層鋪墊,寫出了羈旅的孤獨與苦悶,也勾畫了未來重逢時的畫面,甚至把連綿細雨也寫進筆底波瀾,堪稱篇幅最為簡短而內容又最全面的情書。一波三折,含蓄地描繪了與妻子隔山望水的深情。更引人悲傷的是,李商隱寫作此詩那年夏秋之際,妻子已經病逝。當他在雨夜思念遠方愛人的時候,剪燭西窗已成為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唐人情書因多寫給妻子,所以語言平實質樸,所道皆為家長裡短,那份對愛人的細緻關懷,對親人的思念,被襯托得十分深婉動人。

一紙情書,無盡流年

當然,因為詩人性格迥異,所以他們寫出來的情書也必然情態各異。有苦樂參半的白居易,有情思細膩的李商隱,也有率真灑脫的李太白。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雖為李白婦,何異太常妻?

——李白《贈內》

一年三百六十多日,李太白日日醉酒。五柳先生說“造飲輒盡,期在必醉”,李白和他差不多,只要一喝便要盡興,只要盡興便會醉酒。但是宿醉總還是要清醒的,睜開塵世的雙眼,李白就覺得對不起妻子。整天爛醉如泥,害妻子擔驚受怕,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太常妻”是一個典故,說漢朝有位太常卿叫周澤,掌管宗廟祭祀活動,常常以齋禁之名冷落妻子。妻子顧念他老病之軀,所以來看望他,他不但不領情,還認為妻子妨礙了他職業神聖化,將妻子扭送監獄。李白此處用典,筆法活潑,表面顯歉意,實則幽默。

他給妻子寫情書,說:我憐惜你呀,嫁給李白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整天在收拾殘局。明顯有種撒嬌和淘氣並得逞的意思,讓人又氣又愛。李白一生很少寫感情這種小事,他的筆法是宏大廣闊的,說地、談天,名山、大川,講的都是胸襟和懷抱,於談情說愛日常瑣碎極少涉及。也因此,這首詩才顯得別具一格,部分地展示了李白為人樂觀富有情趣的一面。

一紙情書,無盡流年

無論是李商隱巴山夜雨的相思,白居易榮辱與共的流年,還是李太白酒後猛醒的傾訴,這些情書都深刻地顯現了相濡以沫、與子偕老的深情。不管愛情如何激情澎湃,回到日常,一餐一飯才是生活的真實狀態,只有踏實地活在其中樂在其中,才能修煉出淳樸的美麗的動人的詩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