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起繭了怎麼辦
自學界響徹著耳朵起老繭的兩句話，“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同一個老師，教出成績完全不同的學生。”（對不起，後一句是我剛剛編的。）這兩句話的真實意思是指個人努力和悟性的重要性，也是老師推卸自己教書技能的擋箭牌。
在這裡剃頭，生意一定紅火
“我現在每天早上掙63—72元，比你寫字掙的多。”影片裡，剛上收攤的老劉得意向我得瑟，“趕明請你喝酒啊。”
“還是趕緊換一把電動剪子，我替你的顧客謝謝你啦。”我什麼都好，就是嘴欠。我看到一地的頭髮渣，估計老劉現在顧客盈門生意興隆，正是練手的好機會。
靠自學掌握一門技術，不僅浪費時間而且浪費精
力，如果是窮人，想急於靠這個技能養家餬口，那麼付出的代價不可估量。愛旅行的我親眼見過這個美妙的過程，不不，這樣說幸災樂禍了，要說是相當勵志的過程。東北大爺老劉在別人的血淚，自己大於90度的鞠躬中，花兩年時間終於每天穩賺70元。
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砸了真金白銀的學費，請業內師傅指導，也不一定每個人能掌握技能，靠關門起來一個人埋頭苦幹的自學模式，像那些撞了南牆也不回的酒蒙子。
好在經常閉眼睡覺的老天爺也會給人留一條活路，於是“勤學苦練”，“熟能生巧”這些詞像黑暗中的幾道微弱光，給黑暗的自學界帶了一絲生機。老劉是我在旅行中認識的一個朋友，前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中我被人甩了，一個人跑到三亞貓冬療傷。
失戀很痛苦，天還沒亮就醒了，輾轉反側唉聲嘆氣也不是辦法，去附近早市溜達唄。這天，遠遠聽到一陣吵架的喧鬧，正愁沒事做的我撥開眾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正低頭哈腰地向另一個老頭鞠躬，他嘴裡不停地說抱歉，他的頭幾乎垂到地上，高大的身體像被狂風暴雨折斷腰的大樹，一大群看熱鬧的。後來我知道，那是老劉第一天出攤，那個捂著耳朵的老頭是他的第一個顧客。
“從家裡出來，我啥都沒帶……我就不信憑著自己的手，沒有飯吃。”老劉很有志氣，這也是我願意和他交朋友的原因之一，嘿嘿，還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那天我又喝高了，半夜坐在路邊發呆，據說還哭得一塌糊塗，許多人開心地指指點點。
老劉正好經過，根據我掉在地上的賓館房卡，把我安全送了回去。為忘記失戀的痛苦，我幾乎天天醉生夢死，也讓老劉打起我的主意，色眯眯盯著我亂蓬蓬的頭髮：“你實在要感謝我，就讓我免費為你理髮吧。”他把“免費”兩字提高了音量，聽上去格外誘惑，這也是他成功的秘訣之一，嘿嘿，我不敢告訴大家“之二”是什麼。
這個時候，我已經知道老劉正打算自學理髮，憑自己的勞動清清白白地養活自己。對了，老劉之前在東北某遞大中轉倉工作，因為某種不可描述的原因，突然跑到三亞，（這是另一個故事，篇幅原因我今天就講重點）我們差不多同時到了三亞，而且住的地方就隔著兩條街，直線距離100米。
如果放在半年前，聽到老劉這種不負責的話，我這個只去高階美髮店，只找頭牌託尼的傢伙，不打他不罵他，捂著腦袋直接奪門而出，除非他給我10萬元作為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然而，現在我失戀了，痛不欲生心灰意懶，我再打扮得雍容華貴嬌豔明麗，還是被無情地甩了，“隨便，把我兩個耳朵割掉都行，妥妥梵高風。”我一屁股坐在椅子裡，雙手抱頭向上擼了一把脖子，把腦袋乾乾淨淨地伸了出來，像慷慨就義的勇士。
“啥飯糕，俺們那嘎達有米糕，打糕，沒有飯糕……”老劉操起他明晃晃的剃頭夾剪，咧著黑呼呼的大嘴嘿嘿笑著走了過來，我絕望地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這是一把最老式的理髮工具，也不知他是哪裡淘到的，也許是他倉皇逃出來的時候，順手從倉庫那堆無人認領的破爛中，胡亂抓起來的防身用的，現在卻用來續命，一攻一守瞬間轉換，世事難料啊，而我一個高階白領和老劉成了朋友，每天早上我跟著他出攤，幫他擺好紙板做的牌子“5元，不洗頭。”
這幾個字是我親自寫的，第一稿是懷素的狂草體，瀟灑大氣風流倜儻，集我平生所學，偏偏老劉像狐狸研究誘捕籠裡的雞腿，圍著紙板轉了幾圈，小心翼翼地說“這字看不懂，說不定把顧客嚇跑呢，看上去像五十元。”
他說的有道理，我笑罵了，”###，跑了就對了，算他們聰明。”不知啥時候，在三亞我學會流暢地用髒話表達喜怒哀樂，這是可喜的進步。
“5元，不洗頭。”現在擺在街頭那塊13寸筆記本大小的紙板，是我的第二版，一筆一劃，看上去認認真真的柳體，手藝人的殷勤，其實你愛來不來，5元，現在青菜都5元一斤了。
每天早上，老劉一手拎著布包，裡面著裝那把剃頭夾剪，軟毛刷，裝潤滑油的小塑膠瓶，一手拎著一把紅色的塑膠椅，嘎吱窩緊緊夾著一把大大的竹掃帚，估計這把掃帚是他順來的，因為實在太漂亮太精緻了，騎上去就能像點石成金的巫師。他走在前面，我雙手高舉著那塊“5元，不洗頭”的紙牌，笑嘻嘻地跟在他後面，這個效果非常好，許多人指指點點。
“貓，你這是……”發現異常的老劉停下腳步轉身回頭，我馬上把牌子放下樓藏在身後，若無其事地看著他。等老劉重新往前走時，我的牌子又高舉在頭頂。他回頭，我藏牌子，他走，我舉牌子，就這樣一路，我和老劉玩著警察抓小偷的遊戲，後來我玩不動了，心酸酸的，這是似曾相識的遊戲。###的某某，你陰魂不散啊。
我把紙牌隨便一扔，於是，老劉的生意開張了。
葛優躺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黃瓜，再斜一眼看著自學成才的老劉給顧客剃頭，還是很開心的，尚在摸索階段的老劉不是扯痛了顧客的頭髮，人家哇哇大叫，就是髮型過於前衛，造成一些生動活潑的口水仗。“####老劉，就你這水平，還是乾脆只理一種髮型——光頭算了。”有的時候，我實在看不下了，替顧客罵髒話。
堅持就是勝利，要鍥而不捨，失敗是成功的媽媽，老劉總是這樣鼓勵自己，“###，你的成功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頂著老劉免費送給我馬桶蓋髮型，我用吃剩的黃瓜把指著他的鼻子，笑罵道，“我服了你，電動剃頭刀的錢，我出，我出好了吧。”一把最貴的電動剃頭刀大約1000元，我在杭州吃一頓豪華自助餐的價格。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我要用自己的本事賺到錢……”老劉梗了梗脖子，咕咚嚥下口水。挺有骨氣的，是一個爺們。我就不自主張去某寶下單，做一個霸道的女總裁，往往吃力不討好。
對準那個張著口子的垃圾桶，我手腕輕輕一抖，黃瓜頭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垃圾桶的蓋子上，彈了一下，最後不爭氣地掉在水泥地上，“###”我有點沮喪，嘟囔了一句。
便宜是硬道理，老劉真用5元的價格打開了市場，每天早上總有人來做小白鼠，其中有老爺爺，也有老奶奶。他們絲毫不嫌棄一刀一刀的發茬，幾個野狗啃過的痕跡。對了，沒有鏡子是避免當場翻車的好辦法，否則老劉被人爆扁過幾回了。
“老劉，你沒事可以看看影片，上面有許多免費教理髮的課程，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我在一邊指指點點，恨鐵不成鋼啊，快一個月了，老劉的手藝毫無長進，隔幾天就有人耳朵出血，病痛讓他們像碰瓷者般哇哇大叫，像要喊來所有的親朋好友一起湧過來索要賠償。
讓我吃驚的是，每次老劉都能化險為夷，他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不斷地向人家做160度鞠躬，膝蓋筆直，大腦袋幾乎碰到地上，一個接一個，每個鞠躬都透著誠意，絕不偷工減料，像貪生怕死的老幹部鍛鍊身體般認真，嘴裡一遍接一遍地說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直到人家罵累了，悻悻離去。
“本來就是小口子，死不了人的。”看著人家遠去的背影，老劉緩緩站起身，衝我做了一個鬼臉，誇張地用唇語對我說。
遇到這種事，我肯定在那張長椅子上咯咯地笑，根本不會去勸架，老劉是自找的，他該罵，三亞的老百姓還是太善良。
對於我看影片教學，迅速提高手藝的合理化建議，老劉總像自以為是的老頑固，牛逼哄哄地擺著大手直接否定：“那些玩意沒啥大用，都是年輕人的髮型，我學會了，也沒人來啊。”老劉強詞奪理，“看影片我眼暈……還是娛樂片有意思。”老劉撓撓頭皮壞笑了。老劉只是頭髮白了，年紀也不大，看面板看體格看動作，肯定不超過60歲，還是熱衷娛樂片的大好年紀。
每天早上五點半，我準時跟著老劉出攤，有的時候，我也會看到他收攤，8點城管要來清場。因為老劉是初學剃頭，笨手笨腳，剃一個頭往往需要45分鐘，有一天收攤清場，老劉用魔術師般的大掃把，一下下劃拉著地上稀稀拉拉的碎頭髮渣，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他嘣出四個字：勤-學-苦-練。
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擼著自己的馬桶蓋髮型，警告他：我暫時不想去廟裡修行，別打我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