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被騙錢被騙能還嗎
《夢華錄》改編自元代戲曲家關漢卿的雜劇《趙盼兒風月救風塵》。
講的是風流子弟周舍,哄娶了歌姬宋引章,婚後卻對她諸般虐待。宋引章求助好姐妹趙盼兒,趙盼兒以風月手段智勝周舍,救出引章,並保媒讓她嫁給了可靠的秀才安秀實。
原劇中,宋引章就是一個被救贖物件,主要突出的是趙盼兒的“義妓”形象。電視劇作為衍生的作品,基本遵循了宋引章的經歷,在此基礎上勾勒出一個成長性的女性角色。
宋引章第一次被周舍所騙,為趙盼兒所救;第二次又被沈如琢騙,但她有了自救的覺悟。
從被救到自救,宋引章完成了女性身份的自我覺醒,點出女性獨立這個主題,這點上來說,《夢華錄》的改編是成功的。
對於宋引章的討論,多數人關注點在於她的“頭腦簡單”、“吸渣體質”,
其實迴歸到現實層面,是性格決定了命運。
正如心理學家榮格所說:
你的潛意識操控著你的人生,而你卻稱其為命運。當潛意識被呈現,命運就被改寫了。
個人看來,宋引章的悲劇經歷,在於她佔齊了人性中的三大“禁忌”。
貪:面對誘惑,丟掉底線
考驗一個人最見效的辦法,就是看他面對“誘惑”時的行為。
佛家把“貪”欲看作一切煩惱的根本。當內心被貪慾支配時,就會失去對德行的制約。
宋引章是“江南第一琵琶手”,不缺美貌、不缺技藝、不缺關注更不缺少金錢。
孫三孃的前夫哥就曾表示羨慕“宋引章一天的纏頭錢,比我販一個月的貨掙得都多”。
趙盼兒三姐妹在東京開茶館“半遮面”時,引章也是出資最多的。
都說人對於自己不能擁有的東西,會格外向往。
在解決了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的生理(食物和衣服),安全(工作保障),社交(友誼)需要後,宋引章迫切需要的是更高一階的尊重需求。
樂伎的身份,讓宋引章獲得經濟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社會地位。
宋引章家是三代樂工,身從樂籍。樂籍在士、農、工、商四民之外,屬於賤民階層,社會地位低深受歧視,並且是世襲制,想要脫籍非常難。
即使運氣好像趙盼兒一樣脫籍了,能與平民通婚,但基本上只能作為妾氏。
凡人多受梏於金錢、地位、名聲,權力……就像引誘亞當夏娃吃下禁果的蛇,都是蠱惑人心的“慾望”。
對宋引章來說,最迫切的需求就是脫籍從良。
19世紀英國偉大的道學家塞繆爾。斯邁爾斯指出,
財富掌握在意志薄弱缺乏自制缺乏理性的人手中,就可能會成為一種誘惑和一個陷阱
。
古往今來的戲本書冊裡,被騙了錢甚至性命的風月女子李雲娘、崔蘭英、杜十娘們,便是如此。
宋引章的財富與她的心智不成正比,為她被貪婪之徒周舍欺騙埋下隱患。
當別有居心的周舍提出給宋引章“脫籍”時,她便在這“最大的誘惑”面前,輕易投降,與認識只有十幾天的周舍私奔、成親。
短短數週,周舍榨乾了宋引章隨身財物,原形畢露,用繩索將她如犬一般拴在樹上,動輒打罵、出手狠辣。
人的一生都要與無窮的貪慾鬥爭,為物慾權力出賣人格與自尊的人不在少數。非常認可李銀河說的這段話:
人活一世,不可能擁有所有的東西。與其讓那些自己所沒有的東西來誘惑自己,敗壞自己的生活,不如安於自己已經擁有的一點快樂和平靜。
同樣是樂籍的東京花魁張好好,對於自己的命運就很清醒。
張好好看到的是身份帶給她的“不愁吃喝”、“文人墨客捧著”、“高官貴爵敬著”、“不用賣身媚俗更不用處處拘束”、“穿金戴銀呼奴攜婢”……
她不自我輕賤、不依附討好,自信豁達、擲地有聲地說出“我們是靠自己本事吃皇糧”的獨立宣言。
宋引章悲劇的根源,不在於“單純、戀愛腦”,而是她對“脫籍”的貪慾,讓她丟掉了身為女性的底線,將未來完全寄託於男人身上,這才為人所輕賤。
人格的獨立是本,物慾的追求是末,逆境中的品格,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痴:不明事理,是非不分
俗語有句“一個人不能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因為一個理智的人,是可以從經驗中自省的。
宋引章卻能一再入“渣男”挖好的坑,到東京立足後,與趙盼兒、孫三娘鬧崩,搬進了認識不久的沈如琢家中。
沈如琢明裡情深似海,暗中卻想將宋引章作為諂媚達官貴胄的工具,利用她晉升。
《俱舍論》中解釋說:“痴者,所謂愚痴,即是無明。”
說白了就是愚昧無知,不明事理。這樣的人不會深入地去看問題,他們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而只在意事情的表象。
沈如琢引誘宋引章的手段,一如周舍。先假扮知音,再丟擲“脫籍”的誘惑。一樣的“配方”,只是加大了“劑量”,就讓宋引章再度破了心防。
因為趙盼兒過度的庇護,養成了宋引章頭腦簡單的性格。沈如琢一邊用情話綿綿攻陷,一邊挑撥宋引章與趙盼兒的友情。
試想,一個是結識不久就窮追不捨、舌燦蓮花的陌生男子,一個是相處多年處處照顧、不惜賣弄色相誘惑周舍救她於水火的姐姐,誰真心誰假意不是一目瞭然嗎?
趙盼兒擔憂心上人,一時說話衝了些,宋引章便傷心欲絕,信了沈如琢挑撥離間的鬼話,將他作為自己“從良”的救命稻草,什麼都不帶就住進了沈宅。
沈府中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日子,讓宋引章甘做一隻籠中的金絲雀,陪沈如琢縱情歡樂。
在趙盼兒、孫三娘對她的現狀擔心不已時,宋引章只是遣了下人來取琵琶,紙上只一句冷漠的:“孤月予來人”。
宋引章看到的只是趙盼兒等人對她“冷落”、沈如琢對她甜言蜜語無微不至的表象,而忽視真正真摯的情感。
周國平曾經說過:
“真正打動人的感情總是樸實無華的,它不出聲,不張揚,埋得很深。”
深以為然。
放眼現實,那些山盟海誓遠比細水長流更脆弱,長久的愛情最終都是樸實無華的。
沈如琢對宋引章的好,全部都在嘴上;趙盼兒孫三娘對她的好,落在生活裡的一點一滴。
想到一個故事,說少女與母親吵架,賭氣出走,又累又餓。一家麵店的老闆娘見她可憐,請她免費吃了碗麵。
女孩感動得聲淚俱下,說著老闆娘對她的好、媽媽對她的壞。
老闆娘說:我只煮了一碗麵給你,你就如此感激,你的媽媽給你做了十多年飯,你為何不感激她?
像不像生活中的我們,陌生人給予一點好都感恩戴德,卻對身邊的關心視而不見?
心理學有個名詞叫做“暈輪效應”,指人們在交往認知中,對方的某個特別突出的特點、品質,就會掩蓋人們對他其他品質和特點的正確瞭解,形成對人的成見或偏見。
正如宋引章,被沈如琢的溫柔熱情所矇蔽,而將趙盼兒對她一次的不耐煩無限放大,認定沈如琢是真心,趙盼兒等是假意。
若不是酒局上張好好提醒,宋引章有所防範,她的結局就是被迷暈獻給了老頭,成為沈如琢晉升的墊腳石,身敗名裂。
做一個清醒的人,多去想想別人的行為動機,往往大愛無言、摯愛無聲。
不要看他人說了什麼,而要看他做了什麼,在衝動之前停下來思考一下,才能做到
知進退、明得失、懂取捨
。
慢:自恃過高,傲慢虛榮
法國哲學家柏格森有句至理名言:
虛榮心很難說是一種惡行,然而一切惡行都是圍繞虛榮心而產生,都不過是滿足虛榮心的手段。
面對財富權力的虛榮,讓歐陽旭攀附權貴高家,悔婚“出身不好”的趙盼兒。這才有了趙盼兒那句經典的東京真是“富貴迷人眼,情深不堪許”。
高處見人品、低處看心態,面對榮譽和考驗時,能夠慎獨自持,這樣的人基本值得信賴。
宋引章本來聽了張好好的勸慰,不再糾結於樂籍,在教坊司謀取了一份體面的教頭職位,還與趙盼兒、孫三娘開茶館,每日負責為貴客彈奏兩曲琵琶,各司其職搞事業,也是蒸蒸日上。
轉折點在蕭相公壽宴上,宋引章一曲《涼州大變》技驚四座,得到了清流領軍人物柯相的讚許,在她的琵琶上題下了“風骨”二字,自此名滿東京。
心懷鬼胎的沈如琢更是搶先一步堵在蕭府側門,說出“願造玉樓,將卿藏之”的厚顏許諾。
宋引章回家後,對眾人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的經歷,話題被打斷時,她一度氣憤不已。演奏的心態也發生變化,認為自己名滿天下了,不應該再討好酒樓那些俗客。
沈如琢迎合宋引章膨脹的心態,見機捧殺,讓她覺得“為了幾百文錢,就給那些販夫走卒彈琵琶,豈不是辱沒了‘風骨’二字?”
宋引章琵琶彈的雖好,卻遠沒到讓清正的柯相折服的程度。他是借“涼州”之曲中的“士大夫風骨重逾千金”,來諷刺和敲打政敵蕭欽言的後黨一流。
宋引章看不透真相,以“風骨”自居,她瞧不起販夫走卒,卻委身沈如琢,以音色侍他,做了最沒有風骨的事。實在諷刺!
王陽明先生有句“人生之大病,只一傲字”,因為一時的榮譽與吹捧,宋引章迷失自我、虛榮傲慢,忘記滿招損、謙受益這樣的亙古名言,差點釀成人生大禍。
楊絳說“無論人生上到哪個臺階,階下有人在仰望你,階上亦有人在俯視你,你抬頭自卑,低頭自得,唯有平視才能看見最真實的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有宋引章的主角光環,在關鍵時刻懸崖勒馬、全身而退。一個“慢”字,當引為自戒,時刻提醒自己,要平視人生。
寫在最後
可能有人會問,為什麼一個聊以消遣的劇,還這麼浪費精力解讀呢?
佛典中說人生三重境界,初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最後的境界呢,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其實山水都是本性的顯現,是人生不同階段對於自我的認知。“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最後的清明,不過是洞察世事後的返璞歸真。
對世事常懷敬畏,在哪裡都能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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