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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發《登幽州臺歌》獻疑

作者:由 牛翁—古今圖書整合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1-08-22

賦詩獨流涕是什麼意思

小時候背頌唐詩,對《登幽州臺歌》很不理解,大學學文學史,方知道它在唐詩發展史上的意義,但仍不喜歡它。悲觀,孤獨,絕望到了極點!後來知道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總覺得不妥。不少人撰寫欣賞文章,但多人云亦云。近日讀到《獻疑》文章,雖然還沒有弄通,但知道陳子昂在寫這首詩時還寫了

《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並序,懷念了多位英雄聖賢,並非“前不見古人”。以為《獻疑》值得一讀。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凡中國人皆知此為陳子昂《登幽州臺歌》。但在明弘治四年(1491)楊澄刻本《陳伯玉文集》十卷中,並沒有這首詩。陳集是其友人盧藏用所編,時間在陳子昂身後不久。1960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出版徐鵬校點本《陳子昂集》,認為楊澄刻本沒有儲存原書面貌,因此於原書次第有所改動。敦煌遺書S9432、5971、P3590存《故陳子昂遺集》殘卷,與楊本次第相同,證明徐鵬判斷未允。

這首詩的來源,是該集附錄盧藏用撰《陳氏別傳》:“屬契丹以營州叛,建安郡王攸宜親總戎律,臺閣英妙,皆置在軍麾。時敕子昂參謀帷幕。軍次漁陽,前軍王孝傑等相次陷沒,三軍震懾。子昂進諫曰(文略)建安方求鬥士,以子昂素是書生,謝而不納。子昂體弱多疾,感激忠義,常欲奮身以答國士。自以官在近侍,又參預軍謀,不可見危而惜身苟容。他日又進諫,言甚切至。建安謝絶之,乃署以軍曹。子昂知不合,因緘默下列,但兼掌書記而巳。因登薊北樓,感昔樂生、燕昭之事,賦詩數首。乃泫然流涕歌曰:‘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時人莫之知也。”所謂“感昔樂生、燕昭之事,賦詩數首”,指為《陳伯玉文集》卷二《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並序。序雲:“丁酉歲,吾北征出自薊門,歷觀燕之舊都,其城池霸跡,已蕪沒矣。乃慨然仰嘆。憶昔樂生鄒子群賢之遊盛矣,因登薊樓,作七詩以志之,寄終南盧居士,亦有軒轅遺蹟也。”七詩分別為《軒轅臺》:“北登薊丘望,求古軒轅臺。應龍已不見,牧馬生黃埃。尚想廣成子,遺蹟白雲隈。”《燕昭王》:“南登碣石館,遙望黃金臺。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樂生》:“王道已淪昧,戰國競貪兵。樂生何感激,仗義下齊城。雄圖竟中天,遺嘆寄阿衡。”《燕太子》:“秦王日無道,太子怨亦深。一聞田光義,匕首贈千金。其事雖不立,千載為傷心。”《田光先生》:“自古皆有死,狥義良獨稀。奈何燕太子,尚使田生疑。伏劍誠已矣,感我涕沾衣。”《鄒子》:“大運淪三代,天人罕有窺。鄒子何寥廓,謾說九瀛垂。興亡已千載,今也則無推。”《郭隗》:“逢時獨為貴,歷代非無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黃金臺。”為武后萬歲通天二年(697)事,據序知陳子昂北征薊門即今北京一帶時,盧藏用身在長安附近的終南山,陳子昂將自己內心的塊壘向遠在二千里外的盧傾訴,可知二人關係之密切。由此也知盧沒有沒有親見陳子昂的登臺,所得陳詩就是這七首。如果仔細諷讀,更可以發現所謂“尚想廣成子,遺蹟白雲隈”、“應龍已不見”、“霸圖悵已矣”、“昭王安在哉”等就是“前不見古人”,“興亡巳千載,今也則無推”就是“後不見來者”,“其事雖不立,千載為傷心”、“伏劍誠巳矣,感我涕沾衣”就是“感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二句,語出南朝宋孝武帝吟誦謝莊《月賦》,對顏延之說:“希逸(謝莊字)此作,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昔陳王(指曹植)何足尚邪!”清凌揚藻《蠡勺篇》卷二三《古人詩不嫌相襲》也發現此歌對楚辭的因襲:“又屈子《遠遊篇》雲:‘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陳射洪《登幽州臺歌》,實本此數語,然屈綿邈而陳則骯髒矣。”如果再引《遠遊》後幾句:“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怳而乖懷。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因襲痕跡更明顯。如果此歌為陳子昂所作,盧藏用編集時為何不加收錄呢!如果說是記錄陳子昂登臺時的歌唱,但盧藏用則明明在幽州二千里外的終南山隱居。那麼似乎只有一種可能,即此四句是盧根據陳贈詩的內容,加以概括而成,目的是在為陳所作傳中將他的孤憤悲悽作形象之敘述。

歷史上,盧藏用是一位有爭議的人物。他有才華,《文苑英華》卷八九六崔湜《故吏部侍郎元公碑》稱他“當代英秀,文華冠時”,“兼有臨池之妙”。早年與陳子昂、趙貞固“友善,二人並早卒,藏用厚撫其子,為時所稱”。他為陳編次文集,正是盡了對亡友的責任。但他隱居養名之時,即因往來京洛,被數落為“隨駕隱士”(皆見《舊唐書》卷九四本傳)以至道士司馬承禎也要嘲諷他:“藏用指終南山,謂之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在遠?’承禎徐答曰:‘以僕所觀。乃仕宦快捷方式耳。’藏用有慚色。”(《大唐新語》卷一○)留下終南快捷方式的笑話。陳子昂亡後二三年內,武后召他為左拾遺,乃欣然舊道。在玄宗與太平公主的政爭中,他陷得太深,終於貶死。他做官時“奢靡淫縱,車服鮮麗,趦趄詭侫,專事權貴,時議乃表其醜行”(《談賓錄》卷九)。官場之汙濁,欲自我高尚而不能,信然。後來的所為,不能否認他與陳子昂交友時的真誠。

現在古籍檢索方便,我們可以見到在唐、五代、宋、元的各種典籍絕無引及此歌者,唐、宋、元各種唐詩選本沒有采錄,更罕見有人加以**。直到明楊慎《丹鉛總錄》卷二一讚其“簡質有漢魏之風”,捏出個《登幽州臺歌》的篇名。明末鍾惺、譚友夏《唐詩歸》卷二可能是最早收錄此詩的選本,並贊雲:“兩不見,好眼。念天地之悠悠,好胸中。”於是經典成立了,乃至今日家弦戶誦。

唐詩接受史是很複雜的話題,這是一個具體的例子。

(發表時間:2014-11-28來源:中國文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