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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竹坡說“潘金蓮不是人”,《金瓶梅》裡潘金蓮到底有沒有人性?

作者:由 半瓣花上悅乾坤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3-01-09

潘金蓮和媒婆什麼關係

對於《金瓶梅》中的主要人物,清代著名批評家張竹坡曾經有過這樣的評價:“西門慶是混賬惡人,吳月娘是奸險好人,玉樓是乖人,金蓮不是人,瓶兒是痴人,春梅是狂人……”

對於這樣的評價,張竹坡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比如,他說吳月娘之所以是艱險好人,就是因為她明知道西門慶不幹好事卻不知道勸諫,反倒助紂為虐,不像孟子所說的“齊人之一妻一妾”可以“涕泣而勸”,反倒甘願做好好先生;明知道李瓶兒和西門慶有關係,卻貪了她的財而不建議她人嫁進來……

而對於潘金蓮的“不是人”的評價,也確實有著足夠的理由。

之所以說潘金蓮“不是人”,大多是聚焦於潘金蓮的無情無義和忘恩負義。

張竹坡說“潘金蓮不是人”,《金瓶梅》裡潘金蓮到底有沒有人性?

對於曾經的窩囊丈夫武大,她心狠手辣,一把砒霜就結果了他的性命;

對於武大前妻留下的女兒迎兒,她辣手摧花,汙衊她偷吃了角兒,用馬鞭把她打得“殺豬也似叫”,還把她臉上用指甲掐了兩道血印子;

對於曾經的初戀情人武松,她翻臉無情,在嫁給西門慶之後務求結果其性命,休要放他出來;

對於曾經的姐妹兼盟友李瓶兒,她毫不手軟,先是設下計謀害死官哥兒,後又害死李瓶兒;

對於曾經的情敵宋惠蓮,她心思歹毒,搖唇鼓舌搬弄是非,害她白白丟了性命;

對於自己的丫鬟秋菊,因為蠢笨無知,無數次打得“殺豬也似叫喚”;

對於曾經寵愛他的丈夫西門慶,病重之際並不見其有任何表示(月娘對天發願,要往泰安州頂上與娘娘進香掛袍三年。孟玉樓又許下逢七拜斗,獨金蓮與李嬌兒不許願心。)病死之後就在他靈床前與女婿陳經濟打成一片;

對於和她打成一片、難捨難分的女婿陳經濟,不等他回來贖買自己就用王婆兒子王潮兒解渴,看見曾經的仇人武松回來言語乖覺、身材長大,還沒等人叫就自己走了出來……

張竹坡說“潘金蓮不是人”,《金瓶梅》裡潘金蓮到底有沒有人性?

作為一個美貌和人品嚴重不相稱的婦人,潘金蓮算得上“積惡如山”,罄竹難書,談笑之間就能讓“強虜”“灰飛煙滅”。

如果說那些人都是“外人”的話,潘金蓮卻連對自己的親媽——潘姥姥,也表現得非常不孝——僅僅因為一兩文的轎子錢,就把自己的親媽潘姥姥蹂躪得哭哭啼啼,還因為打狗的事情被勸而罵潘姥姥胳膊肘往外拐,單管裡合外應。

或許,每當一個人完整地看完了《金瓶梅》,都會驚訝於潘金蓮像小強一樣頑強的生命力和非凡的“戰鬥能力”,更驚訝於一個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乾脆利落的無恥、無情、無義,說她“不是人”可能還算輕的了,更嚴重的可以說她禽獸不如。

儘管如此,《金瓶梅》中的潘金蓮仍然不是一個模式化的人物,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個性的人物,甚至是塑造得非常豐滿的一個人物。

其實,潘金蓮之所以變成這樣一個人,並非她天生就是這樣,而是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

換言之,潘金蓮的悲劇,不僅是個人的悲劇,更是社會的悲劇。

作為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潘金蓮一出生就註定悲苦,九歲就做了王招宣府上的使女,十五歲又被轉賣到張大戶家,後來又被迫嫁給了武大郎這樣的“三寸丁古樹皮”。

在潘金蓮的成長道路上,沒有什麼禮義廉恥的教學,只有吹拉彈唱、描眉畫鬢這樣勾引男人的技術。

出身低微的潘金蓮天生有一種“戰士”的品格——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其樂無窮。

用西門慶的話來說,就是“單管咬群兒”。

天生麗質難自棄,“紅顏禍水”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

張竹坡說“潘金蓮不是人”,《金瓶梅》裡潘金蓮到底有沒有人性?

與西門慶的其他姬妾相比,無論財富還是地位,都不是潘金蓮與生俱來的東西。

她所能憑藉的,就只有美貌。

美貌是她的護身符,是讓她獲得一切的百靈藥。

因此,她要拼命利用自己的美色來籠絡西門慶,讓包括西門慶在內的所有男人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

越是透過這種方式能夠得到好處,潘金蓮對於這種方式的依賴程度就越高,這也成了她之所以越來越放蕩的理由。

於是乎,瘋狂地爭寵,瘋狂地釋放自己的魅力,就似乎成了她證明自己以及她生命之所以存在的不竭動力。

潘金蓮這種病態的心理,除了反映到妻妾爭寵上,自然也反映到了她對其他人的態度上。

比如她對武大女兒迎兒和丫鬟秋菊的虐待,完全是因為在情愛方面無法得到滿足。

對於西門慶、陳經濟等人的背叛,是因為她不相信某一個人可以對她擁有真心,或者說,她已經被生活異化成為一個麻木不仁、不相信真愛的人。

至於身為親孃的潘姥姥,因為沒錢,不但一出生難以給她好的條件,到頭來還要仰仗他,所以她才會對潘姥姥非常不孝。

親孃也因為條件不好、不給自己長臉而遭到潘金蓮的虐待。可是,這種虐待未嘗不是她那種渴求心理的一種補償。

潘金蓮渴求得到榮華富貴和愛,可是潘姥姥什麼都給不了他,所以她的內心對於潘姥姥是有著一種深深的怨恨,有著滿腔的幽怨。

可她又深深地知道,這是她不能選擇的,因此也不能完全怪潘姥姥。

當然,只有龐春梅最瞭解她,知道要強的她內心其實非常柔弱。而她也從來不曾吃過龐春梅的醋,甚至在春梅罵走了申二姐後,寧肯受吳月娘指責也不願說她一句重話。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潘金蓮也是有“同道”的。

雖然這種“同道”更多表現為沆瀣一氣,但龐春梅和潘金蓮的姐妹情確實稱得上是情深義重。

雖然潘金蓮對於死後的西門慶沒有什麼眷戀,但卻對因為幫她通同作弊的春梅被趕走而放聲大

哭。而春梅也在潘金蓮被攆出去之後極力攛掇周守備去買潘金蓮,甚至寧願自己低她一頭也要讓她進來。

張竹坡說“潘金蓮不是人”,《金瓶梅》裡潘金蓮到底有沒有人性?

蘭陵笑笑生不愧是個高手,在寫完潘金蓮虐待潘姥姥後,轉手就在同一回中寫到了潘金蓮和孟玉樓的“周貧磨鏡”。而潘金蓮給磨鏡叟的小米兒和醬瓜,恰恰是潘姥姥剛剛送給她的。

可最諷刺的一幕偏偏出現在這時,潘金蓮好不容易“善心大發”,卻偏偏賙濟的是一個騙子。平安回頭告訴她們,磨鏡叟的老婆不是身體不好,而是剛剛昨天還從大街上走過去的媒婆。

連騙子都難以逃脫被騙,這個社會無可救藥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

在親孃潘姥姥死後,潘金蓮不能看著入土,就拿出五兩碎銀子來,遞給陳經濟說:

“門外你潘姥姥死了,棺材已是你爹在日與了他。三日入殮時,你大娘教我去探喪燒紙來了。明日出殯,你大娘不放我去,說你爹熱孝在身,只見出門。這五兩銀子交與你,明早央你蚤去門外發送傳送你潘姥姥,打發抬錢,看著下入土內,你來家。就同我去一般。”

第二天,潘金蓮問潘姥姥的棺材有沒有入土,陳經濟說:“我管何事,不打發他老人家黃金入了櫃,我敢來回話!”而潘金蓮聽見她娘入土,也是“落下淚來”。

此時此刻,不知道潘金蓮心裡到底想得是什麼,但在這一回中,在潘姥姥身上,我們終於看到了潘金蓮那久違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