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為什麼不能對著門
入宮兩月,我獨得皇帝盛寵,羨煞六宮
可在我為他誕下皇子之後,卻被人告知
我不過是個替身而已,一個可悲的替身……
15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鄔南舟了。
他整日宿在公孫藍若的永和宮,甚至因為她生病,為她休朝三日,整日在她身側陪伴照顧。
那日我陪長樂到御花園盪鞦韆,沒成想看到鄔南舟在陪公孫藍若散步,我拉著長樂本想躲開他倆,卻被公孫藍若叫住。
“那是宜妃姐姐吧,宜妃姐姐萬安。”
說著她想給我行禮,卻被鄔南舟拉著胳膊拽了起來。
“你不用給她行禮。”
我跟長樂恭恭敬敬給鄔南舟行禮,然後看著公孫藍若跟他撒嬌道:“我不給姐姐行禮,害怕姐姐怪罪。”
鄔南舟笑得滿臉寵溺:“在大魏境內誰敢怪罪你,朕第一個要了他的命。”
我明白,尋常人三妻四妾亦是常事,更何況鄔南舟是大魏皇帝,後宮佳麗沒有三百也有三十,我又何必捻酸吃醋惹自己不快。
只是他對我的好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男子的誓言當真都算不得數嗎?
長樂看出我心中苦悶,拉著我來到坤寧殿。
坤寧殿內,皇后娘娘正在繡一幅百福圖,陽光剛好撒在她的側臉上,祥和又寧靜。
長樂笑著給皇后娘娘行禮,然後立刻起身黏在她身邊。
真好,當初我也是這般黏著阿父的。
見到我倆,皇后娘娘放下手裡的繡活,摸了摸長樂的腦袋:“天氣還不算熱,跑一腦門汗著涼了怎麼辦。”
“不能,”長樂接過皇后娘娘手裡的帕子:“皇額娘放心,兒臣穿得不少。”
皇后娘娘將視線從長樂轉到我身上:“找本宮有什麼事嗎?”
我不好意思將自己的女兒家心思說給皇后娘娘聽,支吾了半天,還是長樂幫我解釋。
聽了長樂的話,皇后娘娘盯著我的臉許久沒有說話,直到長樂覺得無趣晃了晃她的衣袖,她才柔聲開口。
“相信本宮,陛下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16
不知道為什麼,皇后娘娘說的話我總是格外相信。
從坤寧宮回來,我破天荒開始繡荷包,我想如果鄔南舟能看到我秀的荷包應該很開心吧。
秀了半個月,我終於秀出一支還算看得過去的鴛鴦荷包,裡面塞了張紙條,想讓鄔南舟來見我,哪怕只是匆匆一面。
我到了養心殿託趙公公將荷包交給鄔南舟,然後回到鍾粹宮等待。
沒想到我沒等來鄔南舟,卻將公孫藍若等了來。
公孫藍若拿著我繡的荷包,明知故問道:“宜妃姐姐,不知道是誰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誘惑陛下,真是不知廉恥。”
我微微顫抖,抬手想拿回我費神繡的荷包,卻被公孫藍若輕易躲開。
“怪我有眼無珠,這荷包不會是姐姐繡給陛下的吧。”
聽著她的聲音我覺得刺耳又噁心,搶過荷包後,我強忍著想吐的衝動說道:“如果妹妹是來羞辱我的,大可不必,我知道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我做這些如同跳樑小醜一般。”
我以為只要我順著她的話說,她就能趕快離開,若是到時候我吐在她眼前,指不定她要在鄔南舟面前如何編排我。
沒想到公孫藍若非但不走,反而坐了下來。
“我站了許久竟然一杯水都沒倒給我,這就是你們鍾粹宮的禮數嗎?”
我示意喜兒給她倒水,沒想到她沒接穩當,瓷杯掉落碎了一地。
公孫藍若明擺著是故意的,她毫不手軟,一個巴掌扇到喜兒臉上。
我將喜兒護在身後,公孫藍若冷笑道:“她弄髒了我的鞋襪,姐姐還要護著她,姐姐好大派頭,我竟連鍾粹宮的一個奴婢都教訓不得。”
我不想同她一般計較,嘆了口氣道:“是我的不是,我替喜兒給你道歉。”
“替她道歉?”公孫藍若提高音調:“姐姐是覺得我同她一般輕賤嘛!”
“那你要如何?”
“姐姐不僅要替她給我道歉,還要把地上的碎瓷片撿起來,我就不跟這賤婢一般計較。”
其實我不必順著她來,但我被她吵得越來越難受,只想儘快將這尊瘟神送走。
喜兒在一旁攔我,我示意她沒關係,然後蹲下身去撿碎瓷片。
可我的手剛碰到碎瓷片,公孫藍若的腳就踩了上來。
劇烈的疼痛從手掌心傳來,我“啊”了一聲,公孫藍若又用全身力氣踩了一下,然後才裝作無辜。
“對不起姐姐,我被賤婢氣得昏了頭,一時沒站穩,你沒事吧。”
我實在不想跟她過多糾纏,扶著還在滴血的手掌起身。
“這回可以了吧,慢走不送。”
看著她驕傲離開的背影,我再也沒忍住噁心吐了出來。
17
喜兒要幫我叫太醫,我叮囑她一定要叫李太醫,如果李太醫不當值,那就回來幫我簡單包紮一下就好。
李太醫與我阿兄交好,是我信得過的人。
原本在宮內並沒有什麼人值得提防,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喜兒將李太醫請來,他先幫我清理包紮傷口,然後應我的要求為我號脈。
他剛將手搭在我的手腕上,表情就起了變化,又過了一陣,李太醫跪倒在地。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您有喜了!”
話音剛落,我殿內大家臉上紛紛有了喜色,但我卻憂心忡忡,我抬手捂上小腹,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我給了李太醫一些金瓜子,叮囑他先不要將我有孕的事情告訴別人,李太醫自然懂這些規矩,為了我安心他收下了金瓜子。
我告訴喜兒她們這件事先不要聲張,免得節外生枝。
我宮裡這些人,雖然都不太聰明,但都很忠心。
我不知道公孫藍若究竟是怎樣跟鄔南舟講述在鍾粹宮發生的事,總之第二日,她就被賦予協理六宮的權力。
多好笑,明明受傷、受委屈的是我,到頭來得到寬慰的卻是她。
但我不想計較,因為我現在有了更重要的牽絆。
18
在我懷孕第四個月的時候,我的身型起了變化,我懷孕的事還是瞞不住。
在鄔南舟出發去泰山祭祀之前,闔宮上下都知道鍾粹宮的宜妃娘娘懷了身孕。
喜兒給我傳來宮女之間的一手八卦,說是公孫藍若氣急將滿屋子的珍寶都砸了去。
我卻隱隱覺得不安,以公孫藍若的性格,不知我能否保住這個孩子。
在一眾大臣的上奏請願下,原本要跟鄔南舟去泰山的公孫藍若換成了皇后娘娘,這加劇了我心中的恐慌。
好在出發泰山之前,鄔南舟當著一眾后妃的面,深情地握著公孫藍若的手說:“藍兒,朕捨不得你,但也慶幸是你留在宮中,你溫順賢良、惠質蘭心,由你照顧宜妃肚子裡的孩子,朕在途中亦能安心。”
我鬆了口氣,被鄔南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誇獎,我若是還有差池,公孫藍若也休想躲掉。
礙於她的名聲和鄔南舟給的信任,公孫藍若確實沒對我下手,甚至還把流水一樣的補品送進我宮裡。
淑妃、嫻妃、德妃、趙貴嬪她們見天往我宮裡跑,生怕一個錯眼,我就被公孫藍若害了去。
“姐姐們不必擔心,陛下已經發話,若我跟孩兒有什麼閃失,公孫藍若逃不掉責任。”
淑妃嘆了口氣:“憑陛下對她的喜愛,若是你真有閃失,她不一定能受到懲罰。”
嫻妃接著淑妃的話說:“小心點總歸是好的,我見公孫藍若不是什麼聰明人,拼著玉石俱焚也不是沒有可能。”
趙貴嬪遞給我一塊糕點:“最近這些日子你就不要想著騎馬了,出行叫我們陪你,溫貴妃也說她會多往你寢宮跑一跑。”
看著姐姐們的臉,我心中湧上一股暖意,如果說偌大、冰冷的皇宮除了鄔南舟還有什麼值得我眷戀的,大概就是她們了吧。
19
我們做好了萬全準備提防公孫藍若,卻未曾想天意弄人。
阿父落入胡族陷阱遭受圍攻,以身殉國!
胡族對阿父這個驍勇敵國大將軍的恨意深入骨髓,阿父身死後放馬從他遺骸上踏過,阿父死無全屍,他手下的將士拼死才將他的頭顱和當時穿的鎧甲帶回京城。
起初,這個訊息傳到我耳中時,我是不信的。
阿父是最神勇的阿父,在我印象中,他從無敗績,怎會如此輕易殉國?
我抓著來送信的將士拼命搖頭:“不可能,你與阿父一同騙我對不對?阿父只是想我了,想見我對不對?阿父神通廣大、神勇無比,怎麼會死掉呢,一定是你們騙我!”
將士單膝跪地向我行了個軍禮:“娘娘,您一定要保重!嶽大人隨陛下去泰山祭祀,能為老將軍主持喪儀的只有您了。”
我幾乎站不穩,喜兒哭著扶住我:“娘娘您肚子裡還懷著小殿下,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我從剛剛的衝擊中緩過神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一個人極端在難過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我找到公孫藍若,想讓她放我出宮為阿父主持喪儀,見他最後一面。
公孫藍若卻以我懷有龍裔,不能有所差池為由拒絕我的請求,並讓人將我“請”出永和宮。
大雨傾盆,我跪在永和宮外,一字一句道:“我阿父英勇殉國,請宸妃娘娘開恩放我出宮盡孝!”
沒一會兒,溫貴妃帶著淑妃、德妃、嫻妃、趙貴嬪和一些平時與我交好的妃子們來勸我保重身體,畢竟還懷有身孕。
我不為所動,依舊一字一句地喊著。
見勸不動我,她們就陪我站在永和宮外。
我仍舊一遍遍喊著,公孫藍若仍舊不為所動。
不知喊道了第幾遍,在身體與心裡的雙重打擊下,我終於承受不住暈倒在永和宮外。
遭受巨大變故,再加上淋雨受涼,我一直昏昏沉沉,我夢到了阿父,夢到小時候騎在阿父的脖頸上,阿父說要我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阿父曾經跟我說,阿母離世的時候,他萬念俱灰,甚至想隨她而去,但是年幼的我朝他伸開雙臂,笑著要阿父抱,他立刻回過神,扔掉了匕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阿父說,我跟阿兄就是他對這世間唯一的眷戀。
阿母離開後,阿父一個大男人學著阿母的樣子照顧我,為我梳漂亮的頭髮,還為我縫製並不漂亮的小衣服。
當時我雖然很喜歡,但還是跟阿父說:“日後阿父叫繡娘縫製就好了。”
畢竟誰想在飄雪的冬天穿著漏風的衣服呢。
阿父會為了我喜歡吃的糕點,跑到百公里外的村鎮去買,我只要微微皺眉,他就慌里慌張,不知所措的摸著我的腦袋輕聲哄我。
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夢,但是夢境太過美好,我不願睜眼面對殘酷的現實。
“星兒乖,阿父不能陪星兒了,星兒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年輕偉岸的阿父忽然變得蒼老,他渾身是血抬手想要抱我,卻又猶豫著放下手:“阿父該走了,阿父這個樣子嚇到小外孫就不好了,星兒乖,阿父會保佑你跟孩子的,阿父永遠愛你們。”
“阿父不要!”我哭喊著起身,叫著阿父眼淚止不住得流。
喜兒站在窗邊滿臉擔憂:“娘娘,您別哭了,您身體受不住的。”
我擦了擦眼淚,穿上鞋就要出門:“我繼續去永和宮門口跪著,我一定要出宮見阿父最後一面!”
喜兒將我攔住:“小姐,我們現在連冷宮都出不去。”
“冷宮?”
沒等我清醒,公孫藍若就以“故意殘害皇嗣”為由將還在昏迷的我驅趕到冷宮,並派侍衛將冷宮裡三層外三層圍了起來,不許任何人探視,也不許太醫為我診治。
得知事情的原委,我的心入墮冰窖。
“那我昏迷了多久?”
喜兒哽咽道:“三天……”
20
我不能再等下去,我要見阿父。
我走到冷宮門口打算硬闖出去,宮門口的守衛們見到我紛紛跪倒在地。
“宜妃娘娘,請您繞小人一命。”
公孫藍若早就想到,我懷有龍裔,若是硬闖侍衛們定然不敢傷我,只能放我離開,所以她早早下令,若有人放我出冷宮,誅九族。
我的身體已經很虛弱,再經不起打擊,聽侍衛們說完,我竟然又昏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鍾粹宮,鄔南舟背對著我站在不遠處。
聽到我這邊有聲音,他回過身,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
此刻我顧不上鄔南舟,只想趕快出宮見阿父最後一面。
“讓我出宮。”我冷冷道。
“嶽將軍已經下葬,嶽大人在宮外將事情處理妥當,朕也前去弔唁了,你……”
鄔南舟回頭見到淚流滿面的我忽然頓住,他沒有繼續說話,我們倆相顧無言,整個殿內安靜地只能聽到我的啜泣聲。
直到永和宮的宮人來請鄔南舟,說是公孫藍若驚懼過度引發頭痛不止,讓鄔南舟去看看。
我與鄔南舟都明白,這不過是她想將鄔南舟從我身邊叫走的把戲,但鄔南舟還是走了。
臨出殿前,我聽見他用不大的聲音說:“對不起。”
鄔南舟下令讓我出宮回將軍府,這回沒人再敢攔我。
回將軍府的路上,喜兒同我說,聽說我被罰到了冷宮,鄔南舟第一次跟公孫藍若發了那樣大的脾氣。
並親自將我抱出冷宮,叫太醫細心照料,好在太醫說我自小習武,身體底子好,這才保住了孩子。
回想起昏迷時做的夢,我明白或許是阿父在冥冥之中保佑我與孩子。
21
馬車直接將我帶到了阿父墓前。
我抱著阿父的墓碑久久不願鬆手:“阿父,是星兒無能,星兒沒見到您最後一眼!阿父!您不要扔下星兒!”
阿兄強忍著悲痛勸我。
“星兒,墓碑寒涼,你又懷有身孕,聽阿兄的話,不然阿父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阿兄將我勸住,在他的攙扶下,我鬆開墓碑。
回宮途中,我紅著眼跟阿兄道歉:“阿兄,是我對不起阿父……”
阿兄學著阿父的樣子摸摸我的腦袋:“不怪你,阿兄知道你已經盡全力了。”
這幾天我覺得我的眼淚已經要流乾了,我紅著眼眶跟阿兄說:“阿兄,我不想回宮。”
聽我說完,阿兄將臉別開,我知道聽見他重重嘆了口氣,我知道他也在哭。
回宮後我將自己關在鍾粹宮,淑妃她們來看我,但我並不想見人。
我一本接著一本看兵書,好像只有在看兵書的時候,我才能暫時從悲痛中解脫出來,才能離阿父近一點,再近一點。
時間一晃我即將臨盆。
不知道是不是怕公孫藍若趁我生產之際謀害我與孩子,鄔南舟破天荒肯從永和宮到鍾粹宮來。
疼,劇烈的疼痛讓我昏死了幾回,又被太醫扎針喚醒。
很疼,比當初我從馬上跌落,郎中說我骨折的時候還要疼。
我聽見接生婆說,兩個都保恐怕是不行,然後又聽見太醫匆匆回來然後大聲說:“保皇嗣!”
如果沒有鄔南舟首肯,他們如何敢敲定是保我還是保孩子?
可能是阿父保佑,聽到這個訊息後,我渾身湧上一股的力量,半刻過後我生下了皇兒,母子平安。
我看見鄔南舟欣喜的表情,也看見公孫藍若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的嘴臉,但此刻我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
22
皇兒滿月的時候,阿兄被提拔為大學士,經過多番較量,阿兄的改革政策終於得以推行。
大魏的衰敗從先皇時期便開始了。
先皇曾獨寵齊貴妃,齊貴妃為人陰狠毒辣,她受寵那些年,宮裡從沒有皇子出生過。
鄔南舟是皇帝臨幸了一個宮女生的孩子,沒有記錄,在後宮眾人和忠心侍衛的裡應外合下,將懷孕的宮女送出宮,鄔南舟才撿回一條性命。
齊貴妃去世後,先皇重新寵幸好多后妃都沒能生下子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即將無嗣可承。
這時,先皇后才跟告知先皇鄔南舟的存在,他才被接回宮中教養。
先皇在位時,齊貴妃便多有干政,齊貴妃逝世後,先皇無心朝政,整日飲酒作樂。
朝綱不穩,時局動盪。鄔南舟登基後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民生凋敝的大魏。
鄔南舟是個心繫百姓的好皇帝,阿兄更是將“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自己人生信條。
他們倆一拍即合,冒著巨大的風險走上了改革這條路。
在改革之前,鄔南舟跟阿兄做了很多準備,所以在改革之初,並沒有受到太大阻礙。
他們改革稅制、裁撤冗員、精簡軍隊,但這些都沒有觸及根本——土地問題,最大的考驗擺在了他倆面前。
阿兄私下調查,單單是公孫丞相就佔地多達五千畝。
大魏的土地都在王宮貴族官僚手中,土地不夠分給百姓,改革便無法繼續推行,擺在鄔南舟和我阿兄面前只有一條路,收回他們的土地分給百姓。
此時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我阿父戰死沙場,鄔南舟可呼叫的軍隊驟然減少,但是流民戰爭愈發頻繁,改革已箭在弦上。
23
果然在鄔南舟下旨收回京郊部分土地後,以公孫丞相為首的觸及了他們利益的官僚便展開了猛烈反攻。
我阿兄為人正直清廉,潔身自好,他們沒找到攻擊阿兄的破綻,就設計陷害阿兄。
阿兄識破他們的詭計後,丞相竟然帶領百官罷朝,以大魏東南發生瘟疫,欽天監發現有災星危害大魏國運為由,要求鄔南舟處死“罪魁禍首”我阿兄。
等我聽說這件事時,阿兄已經從容赴死,。
阿兄託人給我送了封信,信上說,阿兄是為自己的理想甘願赴死,總要有人用鮮血澆亮這條崎嶇路,澆醒世間麻木的人。
信的最後阿兄說:“這輩子我唯一的遺憾在於婉清,如有餘力幫阿兄照顧好你未過門的嫂嫂,告訴她我會在奈何橋前等她,等她百年後,我來接她。”
我知道,阿兄用這封訣別信明志,也是怕我因此記恨鄔南舟,餘生將自己困頓在仇恨之中。
連失兩個至親之人,我接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
太醫甚至跟鄔南舟說,如果我再不醒,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可能是害怕,鄔南舟一連多日守在我身邊,後來聽喜兒說,公孫藍若又用老辦法請了鄔南舟幾次,他都不為所動,還讓人把公孫藍若送回永和宮,免得在我宮門口叫嚷擾我休息。
又過了半月餘,我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鄔南舟在皇城外張貼了皇榜,誰要是能治好我,賞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來了幾個江湖郎中,見我沒有起色後他們立刻被下了大獄,慢慢的,揭皇榜的人變得越來越少。
無力感折磨著鄔南舟,哪怕他貴為天子,也無力阻攔生老病死。
他坐在我旁邊,哭得像個孩子:“星兒,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失去你,崇兒也不能,我已經決定將崇兒立為太子。”
不知道是太醫還是那些江湖郎中的藥方起了效果,還是鄔南舟提到了崇兒,下一秒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24
在鄔南舟的悉心照料下,我的身體逐漸恢復。
差點失去我,他格外粘著我,只要下朝就要待在我身邊,就連奏摺都要拿到鍾粹宮批閱。
恍惚中我覺得我回到了剛入宮不久,那時候阿父在邊關領兵,阿兄在朝堂上書,那時候我好像是最幸福的人……
我逼自己沉醉在虛假的幻想裡,不去想阿父阿兄已經離開,只過眼前的日子,看眼前的人。
可公孫藍若偏要撕毀我的寧靜。
她趁鄔南舟不在,不顧阻攔衝進我的寢宮,她笑的得意又猖狂。
“嶽珈星,你以為陛下愛的是你嗎!?你去養心殿後暗格處看看那副畫,你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可悲的替身!”
得到這個答案後,原本埋藏在我心裡的一些疑惑突然有了答案。
我去了坤寧殿,在皇后娘娘那裡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畫上的人,是先皇后身邊的宮女蘭兒,鄔南舟的生母在生下他沒多久後便逝世,鄔南舟一直由蘭兒照顧。
但在鄔南舟被接回皇宮途中,他們一行人遭遇匪寇作亂,為保護他,蘭兒被匪寇一刀劈死。
“見我第一眼的時候,您就發現我長得很像蘭兒,料定我會因為這張臉得到陛下的寵愛,所以您才對我百般疼愛?”
皇后娘娘落下幾滴眼淚:“我沒有辦法,如果我生的是個皇子,就算不為他籌謀太子之位,至少他會是個王爺,清享百年不受任何苦楚,可我偏生了個公主,從古至今公主被送出去聯姻的數不勝數,真正幸福的又有幾個呢?我只想你承寵後能照顧些長樂,只要她嫁得好,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愛子之深厚,方為之計深遠。
我忽然想到我早年去世的阿母,我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纏綿病榻,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她還是費力握住阿父的手,叮囑她要照顧好我們兄妹倆,不然做鬼都不會放過阿父。
我知道無論如何都怪罪不了皇后,不僅因為她愛護長樂的這一份心,也是因為她給了我阿母一樣的溫暖。
“我會盡力助您如願。”
說完,我便頭也不回離開坤寧宮。
25
等我回到鍾粹宮,發現鄔南舟已經早早等在殿內。
見我進來,他表情歉疚湊近我身邊:“星兒你別生氣,那個瘋婦已經讓朕關到了冷宮。”
我抬眼看他,忽然發現相比阿父、阿兄的離開,鄔南舟愛不愛我這件事如此無足輕重……
見我沒說話,他有些急切。
“雖然一開始朕確實是因為你長得像蘭兒,才對你起了興趣,但朕願拿皇位發誓,朕清楚,朕愛的是你!”
我本來沒打算與他計較,但他非要提,我便與他計算一二。
“如若你當真愛我,那你願意將那副蘭兒的畫像燒燬嗎?”
鄔南舟蹙眉:“星兒,那只是一副畫像,蘭兒已經死了,那只是一點念想……”
“好,”我打斷他的話:“那公孫藍若呢?你能廢了他的宸妃位嗎?”鄔南舟嘆了口氣:“朕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這些都是不得已,公孫呂一日不倒,我便不能拿公孫藍若如何。”
我避開他的眼神,這兩個問題算是壓斷我對這四方囚籠的最後一絲念想。
“那你我之間變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還請陛下賜我一死。”
我當然不是真的求死,我只是想假死逃脫宜妃的身份,我想回到邊關領兵,繼承父兄遺志,還大魏海晏河清。
更重要的是,我要為他們倆報仇。
“朕不能失去你。”鄔南舟幾乎是在哭著說。
我推開他想要抓住我的手:“陛下,我阿父真的只是死在胡族的陷阱中嗎?還有我阿兄,兩條人命這筆帳我不得不跟公孫家算清楚。”
我阿兄的改革是挽救大魏的最後良方,但鄔南舟手裡沒有可用的軍隊與將領。
阿父死後岳家軍被丞相分散到大魏各個軍營,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能力將他們重新整合成一支常勝軍隊的只有我。
我不僅要用這支軍隊擊退胡族,更要用這支軍隊抄了公孫府,推行阿兄生前沒能完成的改革,為父兄報仇。
我詐死之前將崇兒交給嫻妃撫養,在她答應我定會好好照顧崇兒後,我才敢將阿兄的那封信交給她。
嫻妃拿著那封信笑了又哭,哭了又笑,約莫兩個時辰後她才整理好心情,來到鍾粹宮將崇兒接走。
有崇兒牽絆著她,想必她不會為了阿兄尋短見了。
26
宜妃“歿”了,邊關卻出了個年紀雖小,卻被諸多將士臣服的嶽將軍,大家都傳他好像老嶽將軍現世,戰無不勝,不過短短三年時光,就逼得胡族與大魏簽下和約永世修好。
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三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刀光劍影、枕戈寢甲,受傷好像比吃飯都要頻繁。
但這三年我又無比安心,因為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我在同父兄並肩作戰。
簽下和約後,鄔南舟傳旨命我速回京城,帶著岳家軍駐紮在京郊。
有臣子上書:“陛下是否太過信任小嶽將軍,軍隊駐紮京郊,對於皇位是莫大的威脅。”
鄔南舟對這些上書漠不關心,滿心滿眼只牽掛著即將回朝的我。
就在我回朝覆命當天,京郊的將士聽令傾巢而動,將皇城裡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甚至都等不到領賞,直接將手中佩劍放在公孫呂的脖子上,輕蔑對他說道:“若是你不肯服從皇令將財產交出,那我就讓你人頭落地。”
公孫呂還想掙扎一下,大罵我叛國有違天道,我將劍往他脖子裡嵌了一分:“我用這把劍砍了上千個胡族人的首級,但還沒砍過大魏人,公孫丞相你想成為第一個嗎?”
鄔南舟端坐在上方,毫無反應。
看出我同鄔南舟裡應外合,公孫呂終於害怕,命家人將地契、房契通通帶到皇宮。
有了丞相帶頭,朝堂上剩下的官員,也都紛紛叫家人將地契、房契金銀珠寶送到皇宮。
鄔南舟派了五十餘人,沒日沒夜數了兩天兩夜,才將這些財務清點清楚。
確定這些東西足夠支撐改革後,我揮了揮手,讓人將丞相這些年,包括串通胡族害我阿父的罪證拿了上來。
公孫呂還沒來得及反應,鄔南舟便冷著臉道:“公孫呂結黨營私、殘害忠良,其罪當誅,按大魏律例,斬!”
公孫呂就這樣被斬首示眾,沒有任何波折,果然在軍隊加持下,任何陰謀陽謀就連拿上臺面的機會都沒有。
27
換了身女裝我回到皇宮,本想著就遠遠看崇兒一眼就好,沒想到竟被他認了出來。
原本一臉嚴肅,雙手背後的小糰子瞬間恢復孩童應有的天真。
“母妃!”
被他抱住,我又驚又喜,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填滿了一樣,將近一千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我的崇兒。
與崇兒玩了一天,晚上我以為將他哄睡了,剛想起身,就被他抓住。
“母妃,不要再離開崇兒了好不好。”
“母妃不走,母妃多多陪伴崇兒。”
看著他白淨的小臉皺成一團,我捏捏他的臉問:“母妃離開的時候,你還小,你是如何一眼認出母妃的?”
崇兒笑道:“嫻娘娘經常給崇兒看母妃的畫像,要崇兒記得你才是崇兒母妃。”
我心下了然,果然是嫻妃。
沒等我將崇兒哄睡,鄔南舟又來湊熱鬧,他央求崇兒把母妃借給他,並一再發誓肯定會還。
看在鄔南舟是自己父皇的份上,崇兒才勉強點頭答應,鄔南舟帶我離開的時候,他甚至戀戀不捨站到宮門口送我。
我哄他回去:“放心,母妃一會就回來。”
我跟鄔南舟坐在御花園的鞦韆上。
他一會跟我說崇兒長大過程中的趣事。
一會又抱怨政務太多繁忙到才有時間陪我。
一會又說他就算再忙每日都會抽出點時間到佛堂為我祈福,就怕刀劍無眼傷到我。
看著鄔南舟一直顧左右而言他,我無奈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鄔南舟頓時緊張起來:“蘭兒的畫像朕已經燒了,公孫藍若也被朕廢除封號,你這次回來能不能別走了,崇兒需要你,朕更需要你……”
我低下頭:“當日我生崇兒,你毫不猶豫選擇保他……”
“不是這樣的,”鄔南舟將我的話打斷:“朕肯定是要保你的,只是當時朕焦急萬分,公孫藍若又搶在朕之前說話,沒等朕反應過來,太醫便匆匆返回,朕在後面喊保宜妃,當時朕說若是宜妃母子有什麼閃失,誅他們九族,許是太醫太過緊張,沒聽清朕的話,對不起星兒,雖然朕雖然很愛崇兒,但朕更不能失去你。”
看著遠方的月亮我低聲道:“吐蕃擾我邊境許久,最多十日我便得啟程前往吐蕃與大魏邊境。”
“那從吐蕃回來呢?你能不能就不走了?”
我從鞦韆上起身:“再說吧。”
“你幹什麼去?”鄔南舟忙追上我。
“我去陪崇兒。”
“朕同你一起。”
“堂堂大魏皇帝,別像個跟屁蟲一樣好不好。”我嫌棄道。
“崇兒什麼時候能快些長大好接我的皇位,朕好想同你一起去吐蕃。”
我甩開他想要牽我的手:“我是去打仗,不是去遊玩。”
鄔南舟繼續說些酸話:“做什麼都好,只要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