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貴族是什麼車
作者：最後的浪人。
如果哈布斯堡王朝/奧地利帝國的弗蘭茨皇帝，是一個預知後世的穿越者，能站在歷史的高度，他就會明白，哈布斯堡王朝終極的敵人，不是法國，不是普魯士，不是俄國，甚至不是匈牙利人，而是十九世紀的兩大潮流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這是歷史的大勢，非人力所能對抗，至少不能同時對抗。
但王朝的生機在於，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在大多數時候是敵對的。而維繫哈布斯堡王朝地位的兩根支柱，一是維也納體系，二是正統原則。這兩根支柱與民族主義沒有妥協的餘地，但與自由主義可以妥協。這是弗蘭茨皇帝在具備先知優勢後，可以嘗試努力的方向。
對義大利倫巴第起義的鎮壓註定是徒勞無功的，甚至悲劇地導致起義蔓延到維也納，摧毀了梅特涅首相過去數十年的威信，並讓沙俄帝國因為再造秩序而獲得戰略主動權。那麼，放棄倫巴第又如何呢？既然明知道未來倫巴第將導致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何不試著讓這塊雞肋產生價值？
在哈布斯堡王朝主導下，允許倫巴第王國獨立，並迎立一位漢諾威或薩克森科堡哥達家族的國王，有助於建立北義大利的再平衡，防範法國的野心，從而阻止義大利統一的可能性。這是對維也納體系的鞏固。而失去擴張可能的撒丁王國、新成立的倫巴第王國以及渾然不知逃過一劫的西西里王國將成為正統原則的堅定捍衛者，也許還要加上天命之子大英帝國。
1848年是個關鍵的年份。弗蘭茨作為蘇菲公主的孩子，理論上對巴伐利亞王國是有繼承權的。在緩解維也納起義形勢，從而阻止沙皇俄國輸出秩序後，一個穩定的奧地利，將成為歐洲秩序的希望。妥善利用起義的壓力，以放棄倫巴第為籌碼進行外交訛詐，帝國是否有機會在巴伐利亞取得領土補償？這就有賴於梅特涅首相的外交才能了。畢竟這個時空，他還沒有變成女裝大佬。
或許謀求巴伐利亞王位，在技術上有很大難度。但南德意志的任何領土補償，都有助於緩解奧地利的民族結構，並使得未來普魯士俾斯麥“小德意志”的構想喪失合法性。一個不包含維也納的德意志或許還能厚顏自稱統一，但如果再缺失了更多的南德意志領土，民族主義這把雙刃劍將反過來變成俾斯麥的大麻煩，迫使柏林在大普魯士王國（而非小德意志帝國）與吞併奧地利之間二選一。而後者明顯超越了所有列強的底線，包括對奧地利最不友好的俄羅斯帝國。
當處理好倫巴第和1848年全歐起義的問題，這時弗蘭茨王太子已經正式轉職為弗蘭茨皇帝陛下了。開明、溫和、傾向自由憲政將成為弗蘭茨筆下的基本人設。按照托克維爾的說法，憲政改革是危險的，反而比專制主義更容易導致激進起義。可是如今是1848年底，剛剛結束的全歐大起義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勢能，使得人心思治。沒有比這更好的憲政改革時機了。就這樣，一個小小的倫巴第地區，竟然能成為扭轉帝國局勢，徹底改寫歷史的樞紐。
當然，作為一個現代人，比起穿越成江河日下的末代帝國皇帝去一輩子勞心勞力，可能更輕鬆愉快的選擇，是成為一名法國大革命時代，哈布斯堡王朝的小貴族，有著堂吉訶德式的俠氣與醉狂，整天不務正業。
十六歲在海德堡大學唸書，沉迷決鬥和傳播違禁出版物，終於被學校開除，家裡也斷絕了經濟支援。
好在有顏、會撩，去布拉格飄了一年，維也納飄了倆年，被一個有錢的寡婦看中，從此衣食無憂，自稱作家、詩人、音樂評論家。自己印了本小冊子，內容是批評莫扎特根本不懂音樂。見人就送。
二十五歲，聽說美國在鬧反英起義，小貴族忽悠有錢寡婦拿出棺材本，組織了一支三十餘人的志願軍，買了艘船跑去支援美國人民。結果還沒到美洲就被英國皇家海軍俘虜，吃了半年牢飯，被交換給了法國人，這才得知獨立戰爭已經結束了。
好在小貴族有顏、會撩，又碰上個跟他一樣討厭莫扎特的法國船長，非要把侄女嫁給小貴族。於是入贅到了巴黎。經此患難，詩是寫不出來了，小貴族改行當劇作家，連寫了幾部黑哈布斯堡家族的戲，誰想法蘭西的審查官員們是從維也納來的皇后一黨，非強行說劇本在黑法王路易十六，死活不讓上演。
眼看要蹉跎一生了，時來運轉趕上了法國大革命。小貴族忽悠船長的侄女，也就是他的太太拿出了棺材本，組織了一支七個人的志願軍，進攻巴士底獄，發現裡面關了不多不少，正好也是七個人，其中還有個因為寫暗黑小說被關進去的老兄，叫什麼多拿尚·阿勒馮瑟·馮索瓦……
圍觀了路易十六被斷頭，小貴族心想這回我的戲總算能上演了。結果審查官員繼續不讓演，說劇本在諷刺羅伯斯庇爾。
好在小貴族有顏，感動了一個斷了頭的法國軍官的未亡人，忽悠她拿出軍官的棺材本，籌夠了路費回德國。也是他開了掛，一到家沒幾個月，貴族老爹就掛了。他繼承家業和帝國騎士頭銜，也算是個見過世面的鄉紳。這時候他年紀也不輕了，也懶得再折騰了。
誰想到，天殺的拿破崙打贏三皇會戰，宣佈解散神聖羅馬帝國，小貴族的帝國騎士領也沒了。他只好又去維也納飄著。身上沒剩多少錢，只有早年黑哈布斯堡的劇本倒是一直沒丟。他靈機一動，改吧改吧，改成了往死裡黑拿破崙。
這回在這個時空裡還沒有成為女裝大佬的梅特涅大臣看了之後，讚不絕口，劇本過審了，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拍演了幾百場，聽說柏林和倫敦也有興趣買下這部戲的版權。小貴族一想，聖彼得堡那邊就算了，斯拉夫蠻子懂什麼戲劇，不屑一顧。
小貴族本來就有顏、會撩，這回又有錢有名了，於是老老實實接受在梅特涅大臣的資助，在維也納娶妻生子安度晚年。忽一日，看到報紙上說被流放的拿破崙在荒島上死了。小貴族拿著報紙惆悵了一小會兒，含笑而逝。
……一切有為法，如夢亦如幻，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