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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中國文人入仕的幸與不幸,看他們可貴的信仰和追求之美

作者:由 還是陽關雪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2-10-14

縱筆其一是什麼意思

在封建時代,而讀書人從小學習的經典,主要是儒家經典,其思想自然也以儒家思想居中。儒家思想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以,讀書人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渴望求取功名,然後建功立業,實現人生抱負。為此,他們或透過舉薦,或透過科舉等途徑走上官場,開始他們的仕途生涯,但在同樣的選擇下,他們的仕途生涯卻千差萬別,有的人飛黃騰達,然後步步高昇,雖然偶爾人生偶爾有波動,但總體來說一生順利,達到了實現理想與個人榮耀的雙贏。而有的人卻宦海沉浮,命運坎坷。

所以,“學而優則仕”,對文人們來說,或許是幸運,或許是不幸。那麼,透過文人幸運與不幸的仕途人生,我們能剖析出怎樣的原因,又提煉出怎樣的精神價值呢?

一、“學而優則仕”,文人人生幸運的大舞臺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唐代孟郊膾炙人口的《登科後》,可以說充分描繪了古代文人考取進士,有了做官的臺階後無比欣喜的心情。如果走向官場後既能實現人生抱負,又能實現人生輝煌,對文人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唐代的張九齡,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

張九齡是唐中宗景龍初年的進士,唐玄宗開元時歷官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他是唐代有名的賢相,是仕途功名和文學創作上共同取得非凡成就的傑出代表,更是儒家思想在文人士大夫身上得到成功實踐的典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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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幼時聰明敏捷,擅長寫文章。9歲知屬文,13歲能寫出好文章後來在詩文方面取得的非凡成就,完全可以讓他躋身開元時一流文人的行列。

張九齡的詩《感遇》12首中的其一和其二,名列《唐詩三百首》第一首,和陳子昂的《感遇》38首相提並論。由此可見其在詩歌方面取得的傑出成就。

比如《感遇其一》: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從這首代表作中,我們可以看到張九齡善用比興,託物寓意,感情真摯樸素而清雅脫俗的詩風。

再如張九齡的五言律詩如《望月懷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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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九齡《望月懷遠》

這也是張九齡的代表作之一,第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高華渾融,意境雄壯豁達,為千古名句。整首詩語言鏗鏘,意境清新,寄興深遠,在平淡清麗中有濃厚的情感底蘊和藝術功力,細細品味,甚是動人。

張九齡不僅是出色的詩人學者,也是有理想,有美德的正人君子。

在“學而優則仕”思想的引導下,他於武則天長安二年(702年),登進士第,從此開始了多次擔任地方官,又三度入京,最後任宰相的仕途生涯。在他病逝後,玄宗感念其昔日的忠貞,贈封為司徒,足見對其賞識。玄宗之所以對張九齡無比信賴和讚賞,主要是張九齡做官時為人極其正派,他忠耿盡職,秉公守則,直言敢諫,選賢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趨炎附勢,敢與惡勢力作鬥爭。

比如姚崇為宰相時,為政有“緣親是舉”之弊,雖然姚崇德高望重,執掌軍國大權,但任左拾遺的張九齡不懼其威望,仍然誠懇勸諫姚崇要“遠餡躁,進純厚”。姚崇採納了他的建議,開始重新整頓吏治。

張九齡在主理朝政時,敢於直言向皇帝進諫,多次規勸玄宗居安思危,整頓朝綱。大權在手的張九齡,絲毫不改其忠貞剛毅、正直無私,一心為國的本色。范陽節度使張守璉因為副將安祿山討伐奚、契丹失敗,捉拿護送他到京城,請求按照朝廷典章執行死刑。張九齡雖知道玄宗喜歡安祿山,但仍然堅決要求玄宗對安祿山處死刑,玄宗不聽,放了安祿山,後來安祿山果然造反,玄宗後悔不已,此時張九齡人已逝去,玄宗於是更加懷念張九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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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張九齡罷相後,玄宗每次遇到向他舉薦人才的人,就會說“其人風度得如九齡否?”足見玄宗對張九齡的賞識。

張九齡不僅理想遠大,人品貴重,而且有出色的從政能力,這是許多“有報國志卻無報國才”的文人不能比的。

張九齡才識過人,為政務實幹練,是“開元盛世”著名的“三傑宰相”之一。

張九齡與宰相姚崇產生矛盾後曾回到家鄉嶺南一段時間,在這期間,他在請示朝廷同意後主持開鑿了長約十幾公里,寬約17米的“梅關古道”,使得交通大為改觀。後人譽之為“古代的京廣線”,不僅為唐代南北交通作出巨大貢獻,而且造福子孫後代。宋代大量移民南下,大庾嶺路對他們來說是最快捷的通衢大道。

張九齡任擢秘書少監,兼集賢院學士副知院事時,他奉旨代撰敕文,當著皇帝的面,不用打草稿,待皇帝說完意思後立馬寫就,為此深為玄宗倚重。在他的文集中,代皇帝起草的敕文多達114篇。

張九齡知人善任,對當時朝廷的人才儲備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他一方面選取京城賢能之士到地方任職,跟進培養他們的行政能力,;另一方面及時選拔地方官到中央任職,這樣的舉措,促進和人才的流動和迴圈,為人才的新陳代謝和國家政局的穩定起了積極的作用。正是基於張九齡的胸懷寬廣和賢明有為,杜甫、王維、孟浩然等許多當時名人,以及後世的文人士大夫,都對張九齡稱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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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分析張九齡各方面的表現,我們可以看出,張九齡能在進入仕途後,實現文人無比嚮往的封侯拜相的人生幸運,又不因做官而消磨文學創作的激情和能力,其中一個原因,是他有理想、有品德、有才幹,各方面都非常優秀,達到了文品、人品、才幹的有力統一,所以在盛唐人才濟濟的朝廷裡,站得住腳,行穩致遠。

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開元前期的唐明皇,還是比較賢明的,因此能有力支援張九齡,一路扶持他登上宰相之位,而且,當時的朝廷風氣總體還是好的,姚崇等賢相留下的良好作風,還繼續影響著朝廷的風氣,所以張九齡能憑藉自己出色的表現,達成人生抱負和個人幸運的雙贏。

張九齡一生為官雖有波折,但卻沒有遭遇過於致命的打擊,總體上來說是比較順利,善始善終的,是令無數文人嚮往的成功典型。

除了張九齡之外,唐代的賀知章,後來的晏殊、歐陽修、王安石等人,也是“學而優則仕”後人生幸運的代表。他們用自己的生平所學,在造福社稷黎民的仕途中,成為在文學、品德、能力等方面令後來文人無比敬仰的精神領袖。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有這樣的好運,他們能憑藉自己的才學而名滿天下,或者一舉高中走上仕途。然而縱然他們如張九齡一樣德才兼備,各方面都優秀,也不一定有張九齡一樣的幸運。在他們宦海沉浮的生涯中,後人讚歎他們卓越的人品和才學,卻也悲憫他們不幸的遭遇。比如蘇軾:

二、“學而優則仕”,文人人生不幸的煉獄場

客觀來說,北宋是一個對文人高度厚待的朝代,尤其是蘇軾生活的時代,但是,名滿天下的蘇軾,卻算得北宋時遭遇最不幸的文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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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元年(1057)年,四十八歲的蘇洵帶著其子蘇軾、蘇轍進京參加科舉考試。次年科考,蘇軾、蘇轍同榜應試及第,名動京師。蘇軾前半生的輝煌,也從此正式開啟。主考官歐陽修、梅堯臣非常喜歡蘇軾的應試文章《刑賞忠厚之至論》,不禁讚歎到:“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

在歐陽修等人的引薦下,宋仁宗見到了蘇軾和弟弟蘇轍,深感欣慰,高興地說到:“吾今又為吾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從此,蘇軾的詩文在京城流傳甚廣,幾乎到了家喻戶曉的地步。

嘉佑四年十月,在經歷母喪,守喪三年期滿後,蘇軾與嘉佑六年應制科考試,入第三等,為“百年第一”。

蘇軾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年輕時就關注國家現實,立志在為國辦實事中實現人生抱負。

這同樣從他的文章《教戰守策》中能看出來。名動京城的蘇軾不願在舞文弄墨中做一個皇帝的“御用文人”,或者在朝廷的黨爭中耗費光陰,所以他多次自請到地方歷練。按照蘇軾的志向和才學,或許,他應該像張九齡一樣在“學而優則仕”中走向人生的輝煌,但張九齡除了人生有幾次小的波折,總的來說一輩子順風順水,而他卻在仕途中,一次次走入不幸。

蘇軾在評價自己的人生時寫道:“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是的,讓蘇軾真正走向達觀的,正是這一次次的貶謫,但是,我們在看到貶謫成就蘇軾非凡人生的同時,卻不能因為這份達觀,而美化貶謫,認為文人只有在貶謫中才能成就偉大,進而把我們的審美愜意,建立在這些可愛文人遭受不幸的基礎上。事實上,誰也不希望貶謫,蘇軾和歷代文人那些貶謫後的達觀,還有貶謫後寫下的不朽之作,從某種意義來說,是蘸著血淚的傾訴,是帶著鐐銬的悽美之舞。

我們先從“烏臺詩案” 說起吧。在烏臺詩案中,連日的拷打、審問,難以下嚥的飯食,無情的人格和精神摧殘,讓蘇軾甚至想到了死,於是他便寫詩給弟弟蘇轍交代後事: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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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蘇東坡》中的蘇軾

他希望如果自己死了,就讓蘇轍把他埋在西湖邊。但他又覺得會連累家人,所以又不得不痛苦地活著。

到了黃州後,敵人們不想讓他過得舒服,便處處監視,打擊他,所以蘇軾雖然有了自由,但日子過得很悽苦,這在他寫給李端叔的一封信描述得非常清楚:

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

是的,一代文豪不得不混跡於樵夫漁民間不被人認識,還時時提心吊膽,害怕人監視他,更怕這封信會落到政敵的手中,給自己和朋友帶來連累。在家人接來之前,他大多是白天睡覺,晚上一個人出去溜達,見到淡淡的土酒也喝一杯,但絕不喝多,怕醉後失言。工資被停發了,為了解決衣食,只能在黃州城東建東坡農場,親自耕種解決溫飽,從此他便自名為“東坡居士”。

到了惠州時政敵們還不放過蘇東坡,他只有靠著自食其力,以及仰慕他的人接濟才,度過無數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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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前後遭貶謫路線圖

到六十歲時,他又被貶謫到蠻荒的海南島。在海南島上,朝廷不讓他住官舍,自己又一貧如洗,只能仍然靠人接濟度日。想寫詩文又沒有筆墨,只能自己動手製作。

到了宋徽宗繼位後大赦天下,風燭殘年的蘇軾才得以踏上返京的道路,到了靖江時,一代文豪再也禁不止這無盡的折騰而與世長辭。

縱觀蘇軾的一生,因為學而優入仕,更因為入仕而不幸。或許蘇軾把一切看透得太遲,所以在無數次的貶謫中備嘗艱辛,帶著無奈在艱辛中走向達觀。

品味蘇軾入仕後的不幸,可以得出以下原因:

1、恰遇改革,朝政多不寧

就像蘇軾在應考文章《教戰守策》中分析的,仁宗時候的北宋,看似百年無事,實際上危機四伏。一方面:內部冗官冗兵造成國家官僚體系和軍隊數量越來越龐大,朝廷和百姓負擔越來越重,但行政效率和作戰能力卻反而呈下滑趨勢。土地兼併,地主豪強的巧取豪奪造成階級對立矛盾不斷激化,只不過由於北宋高度的經濟和文化繁榮,這種矛盾被暫時隱藏而已。另一方面,北方的遼國和西北的西夏不斷壯大,時常騷擾邊境,掠奪財富,並有向北宋內部侵入的趨勢,而北宋朝廷耽於“澶淵之盟”後帶來的安寧,仍然用不斷向地方花錢買和平的方式,沒有加強國防和反擊強敵的長遠打算。文恬武嬉,國民普遍的不思進取,造成從朝廷到百姓,都對各種危機沒有清醒的認識,更談不上對策。

在此環境下,仁宗時的志士范仲淹推行慶曆新政,但因為沒有得到皇帝的堅定支援和朝政反對派的無情攻擊草草收場,剛剛露出苗頭的革新之風,就這樣被無情的扼殺,北宋又回到以前的局面。

而在地方任職的蘇軾,自己苦心經營的改革努力,也因為朝廷和地方的掣肘而多以失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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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蘇東坡》中的蘇軾

到宋神宗即位後,年輕的皇帝決心改變這一切,便極力支援全面變法的王安石上臺。所以,蘇軾那些平緩的改革建議,也被王安石所吸納,自然成了王安石重點栽培的物件,因此被人定位為“熙豐黨人”。但蘇軾看到了王安石變法的一些弊端後、又不因王安石賞識他而放棄直言規勸。“拗相公”王安石不但不採納,反而認為蘇軾是絆腳石,對蘇軾進行無情打壓。後來王安石變法失敗,司馬光代表的元祐“守舊派”上臺後,新法幾乎被廢黜殆盡。司馬光愛惜蘇軾的才學,拉攏蘇軾為自己陣營的人,於是蘇軾又被定位為“元祐黨人”。但蘇軾卻又認為,新法雖有過失,然而其好處亦不容忽視,不能一概廢止。這又招了司馬光的忌,被當做“熙豐黨人”再次貶黜。到後來以章惇為代表的“熙寧”黨人上臺後,蘇軾又被當成舊黨再次打壓,此時朝廷正直計程車大夫已經所剩無幾,而蔡京等小人卻個個飛黃騰達,他們更見不得才高又反對他們把持朝政的蘇軾,因此蘇軾再次被無情打擊。

所以,蘇軾生活在恰逢改革時時代,朝廷的皇權更迭,各種勢力的此消彼長,在北宋重文輕武的寬容環境裡,形成一股股無比強大的政治力量。各種力量圍繞改革前後相互攻擊,造成朝政的紊亂和政策的前後不一,在這種情況下,蘇軾做事只憑對得起國家、對得起良心的個性,自然使他不會因為政治鬥爭完全倒向任何一派,因此不論哪一派上臺,蘇軾都成了被打壓的物件,這是造成蘇軾仕途坎坷的主要原因。

2、無雙國士,盛名遭人妒

陸游在《釵頭鳳》中寫梅花時寫道: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這句詩用來形容蘇軾的遭遇,也是恰如其分的。

在人才濟濟的仁宗到哲宗朝,蘇軾不是因為水平低下遭人排擠的,反而是因為各方面太優秀,所以遭來眾人的妒忌。這種優秀,讓周圍同樣有名,或者無名的人,感到非常不舒服。是的,同樣是人,憑什麼你就名滿天下,受到皇帝的恩寵,眾人的追捧?羨慕嫉妒恨,這是一個經常在一起的連鎖反應。

所以,就像餘秋雨說的:

能把四周的筆墨比得十分寒傖,能把同代的文人比得有點狼狽,引起一部分人酸溜溜的嫉恨,然後你一拳我一腳地糟踐,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當這種嫉恨不斷醞釀時,就會讓嫉恨他的人逐漸有 “志同道合”的抱團效應。“烏臺詩案”,就是這種效應的爆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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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蘇東坡》中經歷“烏臺詩案”的

究其根本原因,就在於蘇軾名氣太盛,招致呂惠卿、舒亶、王珪、李定、沈括等一群人嫉恨。他們以蘇軾在湖州任上的一首詩為依據,不斷炒作和發酵,最終把蘇軾送進御史臺監獄。好在極力推廣新法的宋神宗並不昏聵,所以在朝中一些正直之士和親朋好友的幫助下,蘇軾得以保全性命,被髮配到黃州任團練副使。

烏臺詩案發生的時代,正是中華文化大繁榮的宋代——文人地位高度提升的宋代,但蘇軾的遭遇,讓我們再次看到了一個可怕的現象,那就是無論文明如何發展,人性的卑劣和醜惡,在制度的侷限下,只能被文明所包裝和壓制,卻難以徹底消亡,並隨時爆發出可怕的能量。

3、 秉性難移,真純世難容

從黃州開始,蘇軾的人生,基本上就在反覆貶謫和外放中結束。而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因為改革前後的朝政不寧,蘇軾過於名顯遭人妒忌之外,還與蘇軾真純難改的本色有關。

蘇軾是一個心中有國家、有百姓的真君子,所以是一個閒不住的人,被貶到地方後,仍然一心一意為百姓做事,而不在乎他的這份熱情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這在他初入仕途的鳳翔府籤判任職上就表現得很具體。

在鳳翔時,他把他給朝廷的《進策》中提出的政治主張,在這裡一心一意地落實著。三年的鳳翔任職,他改革衙前之役、查決囚犯、賑濟災害、修築東湖,都是蘇軾為鳳翔人民做的實事好事。可以說,鳳翔是蘇軾政治生涯的起點,讓胸懷“致君堯舜”理想的書生完成了從紙上談兵到實戰演練的蛻變,仕途的歷練讓蘇軾的政治主張開始走向成熟。

但蘇軾做這一切時,絲毫沒有考慮朝廷的權貴們怎麼看,會觸動那些人的利益,所以當他把親眼所見的現象和改革的對策向朝廷獻上時,自然會遭到權貴們的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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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蘇東坡》中的蘇軾

後來在徐州、在密州、在杭州、甚至貶謫黃州、惠州、儋州時,蘇軾都一門心思投身為百姓辦實事中,他不僅愛幹事,更會幹事,是一個出色的幹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流芳後世是對蘇軾最好的評價。

如徐州治水、密州賑災除盜、杭州疏浚西湖,黃州救助棄嬰、惠州造橋,建公立醫院,引水、儋州教化生民等,都是蘇軾做出的傑出貢獻。但蘇軾入仕本不為做官,所以並不懂為官之道,不會韜光養晦,更不會左右逢源,因此他給百姓做得好事越多,敵人對他的嫉恨就越嚴重,打擊就越厲害,而他或許不知道這一切,或者知道了也毫不在乎。

而且,蘇軾從不會虛偽,更不懂和不屑厚黑之術。比如貶謫惠州時,他因為高興,寫下《縱筆》一詩:

白頭消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

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

朝廷的權貴們本來想著讓蘇軾從此徹底消沉,最好自己走向毀滅,但他達觀的個性,卻讓他不論走到哪裡,都能找到人生的活路。小人們見不得美好,蘇軾活著,就是一面鏡子,映照著他們的醜陋,所以他們便不遺餘力地一再打擊蘇軾。

他們見蘇軾在惠州還過得如此愜意,那就再貶,他又被貶到了海南島,從此再無緣京城。

蘇軾的可愛和可敬,正在於此,不管環境如何變化,但不改其率真本色。這也是蘇軾雖不容於當時,卻流芳後世的真正原因。

令人稍感欣慰的是,蘇軾能在一次次遭貶謫活下來,的確要感謝宋代對文人寬容的政策環境。但其它朝代的許多遭貶謫的文人,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文人因為“學而優則仕”後,像張九齡一樣走向成功,實現文學創作和功名榮耀雙贏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是像蘇軾、陳子昂、韓愈、柳宗元、秦觀、辛棄疾等一樣的不幸者。他們在不幸中,把高貴的精神、真純的性情,不朽的貢獻永遠寫在歷史中,成為文人士大夫汲取不盡的精神養料。這種不幸,既是後人對他們的讚歌,也是對那些造成他們不幸的封建制度、文化糟粕、人性醜惡等無情的嘲諷。

透過中國文人入仕的幸與不幸,看他們可貴的信仰和追求之美

有志難舒的辛棄疾

所以,我們將文人“學而優則仕”後,以張九齡為代表的人生幸運者,蘇軾為代表的人生失意者進行對比,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文人們在儒家思想的召喚下,普遍具有建功立業的強烈願望,而他們在學養、人品等方面具有的美好精神底色,使得他們在皇權政治下,並不諳熟,或者不屑於察言觀色、左右逢源,又不能像真正的政治家,用極度的堅韌來積蓄力量,厚積薄發。所以,縱然他們才學出眾,能力過人,入仕後人生是否幸運,能否在更高的舞臺實現更大的人生抱負,不僅取決於他們個人能力和素養,更取決於皇帝的態度和朝廷氣氛的好壞。說白了,他們到底還是文人,哪怕有從政的品行和能力,但終究不是政治家,進入仕途後或幸或不幸,完全由當時的政治環境決定。

所以,像呂惠卿、趙孟、錢謙益這樣的文人,雖然也名滿天下,入仕後也曾有人生得意的輝煌,但要麼熱衷於政治,撕掉可貴的美德面紗;要麼卑躬屈膝,甘做統治者的奴才,早已失去了中國文人的底色,算不得真正的文人。而比之於他們,選擇用歸隱保持人生率真和自由的陶淵明,乾脆不入仕的王冕、金聖嘆等,卻倒有很多可愛和可敬。

但是,無論“學而優則仕”後幸運,還是不幸,永遠讓我們感動和敬佩的一點就是,傳統文人們用他們執著的選擇,體現了他們的人生風範之美好。這是一種極其寶貴的精神財富,它讓後人在品味文人的仕途人生時,會不自覺地被這份信仰的可貴,這份追求的執著,這份率真的可愛所感染,在商品化的時代,仍然相信有一種高貴,不僅存在於先賢的故事裡,也傳承在我們的文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