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爐香》荒誕的故事，真實的人性

《第二爐香》和《第一爐香》都是張愛玲早期的作品，兩篇故事內容卻截然相反，雖然都是關於愛情，一個純潔的致命，一個世俗的通透，內容相反，結局不同，卻有著同樣真實的人性，讓人讀來不禁自感荒涼。

我知道結果那一定不是穢褻的，而是一個悲哀的故事。人生往往是如此―不徹底……一個髒的故事，可是人總是髒的，沾著人就沾著髒―張愛玲

愛情起初都是美好的，《第二爐香》的男女主人公也是一樣的，所以他們決定結婚。。。

01

女主愫細蜜秋兒21歲，猶如洋娃娃般的存在，她驚人的美貌不能容許她晚婚。男主羅傑安白登40歲，大學教授，住的學校的房子，他們相愛了。今天是羅傑最幸福快樂的一天，他要跟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結婚了。

這天的羅傑是激動興奮的，他開著車橫衝直撞，簡直不像一個40歲的大學教授的身份，他深信絕不會出亂子，他有一種安全感覺，可偏偏亂子就在新婚當晚發生了。

新婚夜，愫細穿著睡衣突然闖進男生宿舍，這可不得了，男生宿舍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孩子，對於年輕的教授太太在新婚夜出逃充滿了好奇，當他們從愫細嘴裡得知，羅傑是個畜牲時，大家已然心領神會。

原來他們的教授是個是個偽君子，色情狂，一個架著玳瑁邊眼鏡的文科生冷冷的嘆了一口氣道：

“越是道貌岸然的人，私生活越是不檢點，我早覺得安白登這個人太規矩了，恐怕要發生變態心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尤其是那些平時不喜歡羅傑的學生，這時更是唯恐天下不亂，鼓動愫細找校長和教務主任，校長和教務主任都是過來人，他們從愫細的描述中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麼，校長跟羅傑關係不錯，他跟羅傑說“她還是個孩子，是個任性的孩子。”教務主任跟羅傑關係不好，正愁抓不到羅傑的把柄，當然是不嫌事大，要給愫細找律師離婚。

幾乎一夜之間，學校裡所有的人，香港中等以上英國人家都知道了羅傑新婚夜的事，沒有人替他辯解，跟他關係好的校長明知是怎麼回事，也沒有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學校的聲譽代表的是校長的前途和名譽，比羅傑的名譽重要的多，再好的關係也沒有自己的前途名譽重要，那些關係不好的此時不踩上一腳已經算是萬幸。

羅傑自己已無力辯解，越說越錯，越描越黑，索性保持沉默，可是事件沒有因為羅傑的沉默就停止，校長找到羅傑，說明利害關係，羅傑只得辭職，因為跟校長關係好，還得無條件幫忙一段時間，人性的惡在此時一覽無遺。

02

羅傑不但是個羅曼蒂克的傻子，還是個完美主義者，40歲大學教授，職業雖算不上有很大前途，也算是中產階級的知識分子，這樣的男人找個老婆不是難事，羅傑一直到40歲都沒結婚，對於老婆的選擇，他有著近似苛刻的完美的條件，愫細正好符合了他的條件，洋娃娃般驚世的容顏，青春靚麗，純潔無暇，這無一不是他覺得快樂和幸福的原因。

苛刻的條件選出來的人必然有著苛刻的經歷，至於這經歷是好是壞不知道，羅傑不是沒想過，但他不願這麼想，感受眼前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這麼純潔無暇美麗的女人，他不想破壞，愫細姐姐不幸的婚姻，他不想愫細知道箇中緣由，他把愫細“保護”的很好，他要的就是這份純潔美好，就跟蜜秋兒太太一樣，他們都只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只要她聽他的，對於外界的瞭解無需太多，懂的多了自己就無法掌控了，這就是人性。

他們愛的只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人而已，愫細和羅傑都把對方想像成自己需要的樣子。

羅傑―他把她所有的理想都給毀了。這是愫細對於羅傑想象的失敗，羅傑沒有按照她的想象對她，學校的名譽，包括羅傑的名譽，毀了也就無所謂了。

羅傑還停留在害羞是女孩子的常態，愫細生長在特殊的環境下，也許比別人更為糊塗一些想象裡，此時的羅傑已經悟到原來愫細的姐姐靡麗笙的丈夫是一個和他一樣頂普通的人，可是他不願相信，他總認為是自己過度的熱情嚇著了她，但是那一霎那，他幾乎願望所娶的是一個較近人情的富有經驗的壞女人。

在羅傑的意識裡，懂人情富有經驗的女人就是壞女人，所以他才會在40歲娶了21歲的愫細這般純潔不懂人情的完美女人，這是羅傑的宿命，也是人性使然。

03

羅傑和愫細婚姻的悲劇導致羅傑的死亡，除了愫細原生家庭的影響，羅傑本人對這段不幸婚姻以及自己的死亡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對於愫細姐姐靡麗笙不幸的婚姻，他沒有多做任何瞭解，他也不想讓愫細知道，他太有自信，認為自己不是那樣的人，至於靡麗笙丈夫是哪樣的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跟那些誤會他得人們一樣，羅傑也是在靡麗笙的訴說下了解她的丈夫，當靡麗笙說男人都是一樣時，羅傑滿心不快地打斷她的話道“這一點，你錯了，像你丈夫那樣的人，很少很少。”

此時的羅傑沒做過多的瞭解就武斷的認為自己不是那樣的人，就像那些聽愫細訴說他的劣跡的人們一樣，沒有人願意細究事件的真相和原偽，因為跟自己無關，聽當事人的訴說是最簡單瞭解事件真相的途徑，只有挨著自己的利益，才願意奮力一博。

羅傑曾經也做過這樣的聽眾，當他意識到靡麗笙的丈夫其實和自己是同樣的人時，為時已晚，事情已經發生，他說的那些話等於是在打自己的臉，他想修復跟愫細的關係已經都來不及了。

生活中，這樣的聽眾不在少數，我們或多或少的參與評論過別人的是非，完全不在意事件的真偽以及當事人面臨的處境，只是故事遠沒有這麼荒誕。

最後羅傑在聽到靡麗笙丈夫自殺的訊息後，彷彿看到自己命運的歸宿，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陣洋溢的平和，這麼久以來所有的煩躁，壓抑和不安，終於找到出口，他解脫了自己。他用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解決了這件事。

羅傑的不幸就是太過追求完美無缺的東西，豈知太過美好的東西一定是不真實的，有缺陷的，故事雖是荒誕的，無一不體現了人性的真實。

沒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無缺的，所以當認同了現有的缺憾之後，世界才會變得更美好而不至於不停地祈盼更美好更虛妄的一切。

張愛玲最後寫到

他把火漸漸關小了，花瓣子漸漸短了，短了，快沒有了，只剩下一圈齊整的小藍芽齒，牙齒也漸漸地隱去了但是在完全沒有消滅之前，突然向外一撲，伸為一兩寸長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剎那，就“拍”的一炸，化為烏有。

純潔的愫細，美麗的小藍芽齒，這時變成了吃人的尖利獠牙，羅傑追求得更美好終究變成虛妄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