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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指描繪春天的人

作者:由 人民資訊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2-04-12

如何移根換葉

本文轉自:新民晚報

王瑢

讓藝術走進生活,讓百姓感知溫度。近日,由萬里街道、區綠化市容局、中環集團攜手知名公共藝術家團隊舉辦的“萬里觀光——12亭子燈光藝術季”在普陀區萬里中央綠地舉行。在本次藝術季的策展人劉毅看來,一座城市的必要元素是人,藝術滲透生活,當藝術照亮一座城市,必然要落實到人。本期,我們就來走入這位用手指描繪春天的藝術家的生活。

——編者

他為畫畫而生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劉毅迄今為止最難忘且最頻繁發生的事是做手術。住院出院伴隨著劉毅成長,醫院等於他第二個家。在劉毅記憶中,記事起一直到上高中,每年起碼要開一次刀,因此幼年劉毅到了讀書的年紀也無法在校安心讀書——每次開刀起碼臥床三個月。但即使無法正常上課,劉毅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熱愛時尚的母親常買來當時廣受熱擁的各類繪圖本、畫報,甚至是時尚雜誌給他看,劉毅在《黑貓警長》《葫蘆娃》《藍皮鼠大臉貓》等的伴隨下漸漸長大。腿上的石膏一綁三個月,外人看來醜陋且蠢笨,美麗的母親蘭心蕙質,換著花樣把好看的襪子套在石膏外,這一切頓時變得美好而生動。回望那些不能上學的日子,同學輪番來家裡幫劉毅補習功課,有時電視機開著,正在上演動畫片《鐵臂阿童木》,彼時做上海水上公安民警的父親下班回來,推門看著眼前這一幕,道:“嗱,你的腿跟‘阿童木’一樣,多了不起!”立時引發歡樂笑聲,這亦使少年劉毅為自己的石膏腿心生自豪,日後更讓這雙腿噴著火滿世界遨遊。

老師為他講解當日功課,同學們紛紛圍聚,人手一支水彩筆,在劉毅腿上的石膏模子上畫上各式各樣的圖案。時隔多年,談及那些已十分遙遠的鏡頭,劉毅仍感慨萬千,“學業一點不曾落下,只是可惜,那個石膏模子如果一直保留,放今天絕對是一個非常另類且大放異彩的藝術作品……”

父母之愛,於兒女猶如天降甘霖,沛然而莫之能御。劉毅對於美好世間新生事物的敏感與啟蒙認知,實則正是來自父母。

劉毅天生熱愛畫畫,父親對尚處於幼年的兒子這樣說,“殘疾沒什麼了不起,去學一門手藝,靠本事吃飯,自力更生不丟人。”進而又道,“畫家藝術家給作品落款,都要留自己的雅號,你也想一個獨特的名字?”聽者懵懵懂懂,聽見父親說,“你跟他人迥異之處在於腿腳不靈光,不如干脆就叫‘瘸拐跛’?”雖說對“瘸拐跛”不明所以,但對《八仙過海》裡那位鐵柺李並不陌生,於是欣然應允。

須臾,父親買回一塊石頭、一把刻刀及一本小篆書,劉毅自己設計並篆刻。自此,所有的作品上有了專屬名號“瘸拐跛”。

從魯迅中學畢業後的劉毅,高中時進入上海工藝美校(現在的工藝美術職業學院)。從不把身體殘疾看做與旁人有異的劉毅,在美校對於藝術的創新以及各種新生事物愈發興趣濃厚,更經常跟同學共同組織並策劃各種藝術展覽,搞社團,排話劇,還親自參演,用劉毅的話說,“我是個十足的活躍分子。”

學生時期的劉毅,在畫畫領域已開始追求立異標新,他時常忖度深思,如何才能跟其他同學畫得不同?劉毅說,“比如課堂上老師佈置作業,讓大家臨摹80乘80的尺幅,我非要畫一個長卷方才滿意。”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加之對自己素來嚴要求高標準,劉毅邁入中央美院的校門,更加默而識之,學而不厭,“立體構成課上,老師要求同學用木棍搭建作品,我也用木棍搭,用以完成作業,但課外我會再做一個大東西大裝置,節省下飯錢請了一名專業木工,並節衣縮食買了一臺二手相機,等於又做了一個在原有課程之外衍生的作品,不僅僅只是完成任務。”求其上方可得其中,在藝術道路上力求設計更與眾不同更標新立異的劉毅,在工藝美校讀的是工藝圖形,當時已經算是新生事物,但他其實對於隔壁班級室內空間專業更感興趣,於是一有時間就跑隔壁班去找人探討,希望從那裡學到儘可能多有關空間建築跟光影建築的知識。苦心天不負,在有了設計學知識背景的前提下,這些給日後劉毅的藝術拓展道路夯實並奠定了基礎。

劉毅一直對空間設計著迷,影響沿襲至今。他常說,大多數人只知道我是藝術家,其實我也是背景學藝術家,而用藝術背景的知識來填充藝術,表達藝術的手段可以更豐富更五彩紛呈。無論多媒體、傢俱、服裝,還是平面設計或產品建築,學識面越廣越雜,藝術的手法自然也就更多樣化,也更全面更貼近生活。

伸手可觸暖意

網上搜看劉毅的手機繪圖,質樸而溫情,這些誕生於日常生活中碎片化的即興畫作,第一次讓陌生人感受到“伸手可觸的暖意”。飽含平凡人生的日常煙火氣息,讓讀者恍然,其實藝術並沒那麼望塵莫及深不可測。

說起那個日後成為第一幅手機繪畫的作品,實則是來自一次師生近郊行的“便當日記”。時光荏苒,劉毅對於2015年4月14日念茲在茲,歷歷在目。

那日帶領學生去公園野餐,佈置學生以“便當”為主題創作作品,隨即劉毅用手機和某批註軟體為此活動繪製一幅“便當”海報,即時轉發至朋友圈,眾多親朋好友興味盎然,紛紛不吝點贊。意外的驚喜帶來藝術嶄新的模式,就此,劉毅開始手機繪畫。

電子時代的現代人,手機成為生活必需品,劉毅也藉此得以在各種場合畫畫。公交車、地鐵、乘出租,路邊咖啡館、小食肆、大飯店、學校教室、醫院,甚至在自己家中……

原本使用手機繪畫只圖便捷,無需刻意的環境或客觀要求,卻不料那些留存於手機上的繪圖,悄然無聲中記載了一個人日常生活中的山情水性,因繪聲繪色而曲得其真。

生活點滴稍縱即逝,如今都定格在手機裡,成為美好的剎那。而劉毅早已經學會跟病痛跟傷殘和諧共處——去醫院拍x光,畫一張;射線治療,畫一張,他把身上近三十處刀疤畫成畫,隔著螢幕看到的是一條拉鍊……

從出生六個月起就開始頻繁做手術的劉毅尤其喜歡畫樹——姿態萬千的樹,在劉毅的掌中一年四季新生、成長,無論枝繁葉茂,無論慘綠愁紅,手指所到之處,處處可以感受到畫面所傳達的生動與堅韌。劉毅說,“枝丫乾枯,繁華盡謝,光禿的表象下面,下一輪的綠意正在滋生……”觀察真實的樹,從主枝到枝幹,它的生長軌跡,用手指描繪春天的劉毅看著自己的膝蓋,雙目闔起,似乎感覺那些樹就是他自己。

2011年,劉毅結婚,三年後有了兒子。聊及太太跟兒子,劉毅說話的語氣漸趨舒緩,言談間難掩幸福,“婚前婚後,二人世界變為三口之家,我們的足跡遍佈全世界,有家人貼身陪伴,夫復何求?”之前尚可藉助柺杖走天涯,因為走得太多而導致腰椎滑脫,在醫生的建議下,劉毅於2018年開始坐輪椅,“我的思維模式驟然間天翻地覆,視線變矮,我曾一度憂鬱,”但很快便調整好心態,談及那個突然襲來的時刻,劉毅淡然道,“那一年我才過而立,雖說早知道自己終有一日要坐輪椅代步,只是沒料到來得那麼快……”一語未畢,笑起來,“既已至此,移根換葉,試試又何妨?不就坐輪椅麼,該坐就坐。”重回孩童的視角看世界,劉毅覺得更加爽朗,陰霾一掃而光。

藝術滲透生活

藝術即人學。在劉毅看來,一座城市的必要元素是人,藝術滲透生活,當藝術照亮一座城市,必然要落實到人。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生不可能盡其完美。生活在區域性世界裡的人,無論以何種方式面對人生,文字或者繪畫,情懷與夢想終將殊途同歸。如何看世界?如何用愛感染身邊的人?劉毅覺得,基礎教育不單單是藝術設計上的教育,而更應該是做人做事,他更注重學生世界觀的教育,因為自己就是很好的案例。

目前,劉毅任教於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做設計也做公共藝術,而作為一名專業老師,更多時候,劉毅喜歡講一些非專業的知識,用他本人的話來說,“我更像是一個輔導員。”

面對公共藝術的模式,劉毅並不固定以傳統雕塑的方法轉型而成,而是將設計理念融入創作與教學領域,形成一種寓教於樂,且兼具教學理論指引與專案創作、實踐活動邏輯的教學模式。“並不是一定要跟別人不同就好,而是覺得這個世界有太多新鮮事物,何不因為天真好奇而去發現去突破?有這樣的心態,就不得不去探索、學習,在不同裡尋找不同,看到更多,看到更多不同,更多元自然就更進步。”劉毅常拿自己開玩笑,“就像我,因為殘疾,也因此我成為那個不同當中的唯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