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雜人等是罵人的嗎
文/小婷半清
最近，“二舅”火爆網路，儘管影片釋出者一再強調想讓二舅平靜地生活，但依然擋不住“二舅”的熱度。
我們先不管二舅的生活經歷是否完全真實，是不是釋出者把某些事件進行了“美化”，但不用否認的是，我們都被影片中二舅的身殘志堅所打動。
一個身體殘缺的人，在經歷了生活的打擊之後，不得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並不斷創作出生活的美好。
光是這份對生活的熱愛，就足夠治癒我們當下的“喪文化”和“躺平精神”。
一個人最可貴的是：認識了生活的不美好之後，還能夠依然熱愛生活，願意去追求更美好的明天。
我看了二舅的故事之後，突然就想到了我的三爺，命運何其相似，對生活的熱愛也同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對待死亡的態度。
我的三爺已經去世很久了，久到身邊人都快要忘記他，很少有人再提起他了。
三爺人如其名，在家裡兄弟中，排行老三。
他出生在1937年，正是動盪不安、飯都吃不飽的年代。
幼年，在一次逃荒的路上，他的眼睛被刺傷了，從此變成了“獨眼龍”。
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一樣飢寒交迫，娶媳婦完全不需要看物質條件，就看個人魅力了。
很顯然，三爺是劣勢群體，沒有姑娘相中他。
三爺就此單身，一直到他離世，都是一個單身漢。
打我記事起，三爺就住在我家院子裡的一間西屋，那間西屋裡還養著一頭老黃牛。
三爺對老黃牛很親，每天給它梳毛，清洗，喂飼料，喂水，照顧它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
逢到春種秋收的時節，老黃牛肯定是要下地耕田出力的，每到這時候，三爺的脾氣都莫名暴躁。每天早上老黃牛被
牽走
的時候，他都在門口無奈地說：“得讓它歇歇啊，別累著了。”
可又有誰會關心一頭牛累不累呢，大家想的都是趕緊把地裡的活幹完。
三爺就像餘華《活著》裡的福貴一樣，把老黃牛當成了自己的伴，只有他才會心疼它吧。
在我的印象中，三爺從來不去農田裡勞作，但他依然有著自己的小金庫。
他的手很巧，能把竹片編成裝饅頭的筐，編成裝菜的籃，每逢趕集，他編的東西都會售賣一空。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他手巧，有些鄰居上門向他討要，三爺也很大方地送給他們。
三爺還會拉二胡，我常常在夜裡聽見他一個人拉二胡，可那曲調過於哀怨和悲涼，就像三爺孤獨的一生。
一個人孤獨久了，性情就會有點怪異。
門口的鄰居們常拿三爺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若是三爺聽見必然會破口大罵，所以他的人緣並不是很好。
但是三爺，很受孩子們的歡迎。
每到逢年過節，家裡親戚歡聚一堂時，三爺總是像變戲法一樣，從兜裡拿出各種各樣的糖果，各種我們沒見過的小零食，孩子們自然都圍著三爺身邊，一個個喜笑顏開。
這種時候，大概也是三爺最開心的時候。
可熱鬧時候有多開懷，寂靜的時候就有多落寞。
孩子們對他再親暱，到了晚上還是各回各家，三爺的小屋子就會變得寂靜無聲。
後來，三爺擺了一個零食攤。每到放學的時候，孩子們都圍著他買零食。
可是我們家族的孩子實在太多，每個孩子放學都會得到一袋免費的零食，時間久了，連三爺自己都說：“這生意沒法幹，賺的一點錢也都讓你們吃光了。”
他說的雖是生氣的話，可臉上又是笑呵呵的。
三爺就這樣過了半生，愛情女神從來沒有多瞅過他一眼。
可神奇的是，在他60歲的時候，愛情從天而降。
有一位親戚給三爺牽線，介紹了一位縣城裡的退休老太太，她的老伴早已去世，退休後就覺得日子太孤單，因緣際會地，有人把三爺介紹給了她。
三爺手巧又勤快，做飯也不錯，而且還能拉二胡，雖然他沒有任何經濟優勢，連個退休金都沒有，但那位老太太不知怎麼地就同意了。
我記得那時候我剛上初中，那個暑假裡，城裡的老太太來過我們家好幾次。三爺也穿上了自己平時不捨得穿的新衣，整個人煥發出了從未有過的神采。
三爺的這樁老年戀很快談得有聲有色，可老太太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讓三爺離開村子，搬到縣城裡生活。
這個條件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太好了。村裡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議論，都說三爺老了老了又有了豔福，還能跟著對方享幾年福。
外界的議論熱鬧紛紛，可三爺整個人卻日漸枯萎，臉色的神采也漸漸消失了。
後來，那位老太太又來過我家一次。
再後來，就沒了後來。
三爺依然一個人住在那間西屋裡，陪著那頭太老的老黃牛。
這件事過了沒多久，三爺賣掉了他的二胡，那把陪著他半輩子的二胡，其實並不值什麼錢，但不知道為啥，三爺執意賣了。
後來，老黃牛也實在老得不像話，被拉走了。
三爺的屋子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
那群他留戀的孩子們，也都逐漸長大，不是一個糖果就能吸引住得了，他們都有了自己的玩伴，很少往三爺的屋子裡去了。
春去秋來，人來人往，只有三爺的小屋子還一如往年。
他70歲那一年，半夜突然腹痛不止，拉進了醫院。
出院之後的那個晚上，他打開了床底下那個封塵已久的瓶子。
等到天明被髮生的時候，三爺整個人躺在床上，闆闆正正。
聽爸爸說，大家辦完他的後事，清掃物品的時候，在他的床底下發現了很多瓶農藥。
也許，他早就規劃好了自己的死亡，他不願拖累任何人，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
三爺的一生就這樣劃上了句號。
他無兒無女，我們也只是在春節祭祖的時候，在他的墳頭燒燒紙。
長大後的我曾無數次後悔，為什麼那時候不多陪他說說話，為什麼總是嫌他嘮叨嫌他煩。
可一個不成熟的孩子，又如何能讀懂三爺的一句無奈嘆息，一個落寞的眼神呢？
後來一次談話中，還是爸爸告訴我們，當年三爺之所以不願意跟著那個老太太進城，就是不捨得我們這幫不懂事的孩子們。
可深情總被時光欺，年少瘋玩的孩子們又有誰能顧及到三爺的心思呢？
他不過是喜歡孩子們圍著他歡聚一堂，喜歡熱熱鬧鬧，可最後依然要不斷地去享受孤獨和冷寂。
三爺已經走了很多年了，久到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樣。
家裡的房子翻新了幾次，一些老照片也消失了，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三爺的痕跡了。
這個世界他好像來過，又好像從未來過。
只是在某個幽靜的夜裡，三爺還能來到我的夢中，夢裡的他依然笑呵呵的，推著他的零食車，等在學校門口。
《百年孤獨》中有著這樣的一句話：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
這是三爺的一生，雖然沒有“二舅”那般傳奇勵志，但三爺更貼近鄉村中孤寡老人的形象和命運。
在歷史的長河中，有無數個“二舅”，也有無數個“三爺”，他們或有殘疾，或命運不濟，都曾有過動盪漂泊的生活，但面對命運，他們都憑著自己所能，去努力過好每一天。
不是他們的出現，治癒了我們的精神內耗，而是他們踏實向上、不願向命運低頭的精神，治好了我們的種種矯情。
生活從來都沒有那麼複雜，只是我們常常浮誇；
人生也從來都不是那般順利，只是我們經不起風浪；
命運一直都可以握自己手中，只是我們缺少挑戰命運的勇氣。
認真做好自己的事，踏實過好自己的生活，我們才能成為人生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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