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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臺上的陳子昂,是一座永恆的雕像

作者:由 糖慄EDU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2-09-09

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請亦復誰能遣

幽州臺上的陳子昂,是一座永恆的雕像

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幽州臺上的陳子昂,是一座永恆的雕像

北京念壇公園位於大興黃村鎮,遠離喧囂的市區,是一個不惹眼的地方。公園內有一個朱漆的小亭子,底座由幾塊假山石堆砌而成,離地面不過一兩米高。在官方的宣傳口徑中,這裡是唐代詩人陳子昂所登臨的“幽州臺”,陳子昂就是在此寫下千古傳誦的《登幽州臺歌》。

這真是陳子昂來過的薊州北樓幽州臺嗎?其實不用細想,就知道這是後人牽強附會的說辭。且不說唐代的地面建築極難留存至今,現在站在這個小亭子上,放眼望去不過能看個十幾米遠,也就是公園一角,要是讓陳子昂來這裡,可能憋成內傷都寫不出東西來。

讓我感興趣的自然不是假的“幽州臺”,而是一旁豎著的一塊長碑。碑上有一個唐代士人裝扮的剪影,這個剪影側著身,仰著腦袋,似乎在凝望天空。這剪影有陳子昂《登幽州臺歌》中“獨愴然而涕下”的意境,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很有氛圍感。

幽州臺上的陳子昂,是一座永恆的雕像

在此,我無意考證陳子昂個人生平的細枝末節,只根據新舊《唐書》的記載,簡單說一說。

結合新舊唐書來看,陳子昂是四川射洪人,生於富豪之家,長到18歲時仍然不喜歡讀書,成天和人打架、賭博。後來他進入鄉校,才猛然醒悟、痛改前非,開始折節向學。

唐睿宗文明年間,陳子昂中了進士,開始仕宦之路。武則天當皇帝的時候,陳子昂五次三番上疏發表政見,武氏賞識他的文采,但並未重用他。他寫的三十首《感遇詩》裡有這麼兩句:“多才故為累,嘆息此珍禽。”似乎有一種懷才不遇的孤獨和苦悶。杜甫後來寫到他,說他是“悲風為我起,激烈傷雄才”,大概也是這麼個意思。

自古才士命多偃蹇,從春秋的屈原,到西漢的賈誼,再到魏晉的阮嗣宗,諸人際遇莫不如此。

陳子昂39歲的時候,武則天的侄子武攸宜統軍北討契丹,陳子昂掛右拾遺官銜,以參謀的身份隨軍出征,軍中文墨之事都交由他處理。陳子昂幾次獻計,但武攸宜都不採納,這人性子軸,又一次進言,結果武攸宜大怒,把他降職為軍曹,說白了就是讓他一邊涼快去。

大概是在這個時候,陳子昂登上了薊州北樓幽州臺。這裡的幽州臺,有說法稱是燕昭王為招攬賢才而建造的黃金臺,像陳子昂這樣的詩人到了這裡,自然要感慨一番。或許是因為自己懷才不遇,或許是因為自己作為詩人的主張,在當時文壇知音者不多。

一千多年後,我們自然不知道陳子昂當時看到的是什麼樣的景象。但我曾暗暗猜想,也許當時天風憭慄、野草枯黃,陳子昂在幽州臺上舉目四望,遠處是孤懸的斜陽和枯寂的寒山。自古才士憑高容易感傷,於是《登幽州臺歌》水到渠成:“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人生天地間如滄海一粟。這種渺小不只是空間上的,還是時間上的。當一個人登上高處,離天更近、離地更遠,這種感覺就會更強烈。梁實秋曾說,他的一位友人認為這首詩的精髓在於那個“獨”字,我很贊同,因為渺小與孤獨是相生相隨的。一個人臨終之際,不也是最孤獨的時刻之一嗎?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一個人短暫的生命裡,既見不到已逝的古人,也見不到自己死後的來者。就像一朵浪花,身前身後是漫長的歷史長河,和名山大川相比也不值一提。天地遼闊,歲月悠悠,見此情狀,又如何能不寂寞傷神、愴然流涕呢?

這首詩的22個字,不用典、不潤飾,通篇不見任何景象,只是直抒胸臆,卻寫得慷慨蒼涼,因此成就不朽。陳子昂把“人”從浩瀚無垠的時間、空間中截取出來,加以剖析思考,而這正是古人今人都會遇到的哲學命題。

當然,這種感嘆並非只發生在陳子昂身上。《論語》記載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竹林七賢”之一的阮籍登廣武古戰場,說“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衛玠渡江時感慨“見此茫茫不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復誰能遣此”,其情其理,與陳子昂相似。

寫下《登幽州臺歌》兩三年後,陳子昂回到老家,卻被人設計害死,“一代文宗”就這樣草草走完一生。而他曾經登臨過的幽州臺,儘管如今已煙塵俱滅,但和屈原的汨羅江、杜甫的孤舟一樣,在人文的意義上永遠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