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人的“土”

我是個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從小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是玩著這片土地上的泥土長大的野孩子。

從記事開始，我就喜歡跟在把鋤頭扛在肩頭的外公後面屁顛屁顛地一路小跑到農田。看著外公脫下他的草鞋光著腳走在田地上，我也脫下我的小鞋往田地裡鑽，結果弄了一身的泥。這時候，外婆趕緊把變成泥人的我從土裡提了出來，把我穩穩地放在田埂上，用她那粗布圍裙擦掉我臉上的泥土，一邊唸叨道：“你看你，女孩子家家，怎麼跟個男孩子一樣。”

那時候的我一點也不像女孩子，整天跟著外公跑到農田，跟在男孩子後面瘋瘋癲癲地跑著，回家時，全身上下都是泥土，但是小時候的我卻對此樂此不疲。

我從河邊的柳樹上折了一支樹枝跑到田邊在土地上畫著天空和雲還有農田裡耕作的大人們。覺得畫得無聊了，就乾坐在田埂上看腰板直直的外公插秧苗。烈日當空，外公戴著草帽，揹著秧苗，彎下腰插好秧苗直起腰板，又再彎下，我想我知道為什麼外公現在的腰為什麼會變彎了。

這時候，男孩們在田邊拔著長得和成熟的秧苗很像的的雜草，變成各種各樣的昆蟲和怪物之後丟到我身邊，想著要嚇嚇我。誰知我拿起那些昆蟲和怪物尖叫著：“怪物來啦，都給我跑起來吧！”於是，你可以看到一幕非常違和的畫面，一個嬌小的女孩子手裡捏著各樣的怪物追著一群尖叫著的男孩子奔跑在田埂上，而她自己笑得很瘋。

農田裡耕作的人們一聽到我的笑聲就直起身來，笑著看著我們在追逐打鬧。於是，我們成了他們辛苦勞作時的一個樂子。

跑得累了，我會停下來，在後面喘著氣，指著他們遠去的後背說著：“別跑……”我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卻抹了一臉的泥土。這時我發現，自己的腳底板沾滿了泥土，小腳後面也全是泥土，衣服上也是泥土。看著田溝裡倒映著自己狼狽的樣子，我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暮色漸漸籠罩大地，我坐在田埂上看著太陽一點點地落到西山後面。外公扛著鋤頭從農田裡走到我身邊，牽著我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跟我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還說等來年秋天帶我到田裡一起收割。

我看著陽光照著外公的臉，黑黝且粗糙，額頭上還有幾滴欲滴不滴的汗珠，腳邊全是泥土，手裡也是。就這樣，兩個泥人帶著一身汗回到家裡。外婆看著我們無奈地搖著頭。

夜幕降臨，外婆抱著我坐在後院裡，手裡拿著蒲葵扇，一邊趕著蚊子，一邊跟我講家鄉的故事。外公把草蓆平放在土地上，側躺在上面，點燃了一支菸。我一邊聽著外婆的故事，一邊看外公在吐菸圈。

不一會兒，我坐不住了，從外婆寬大的懷抱裡滑到地上玩起沙子。“哎呀呀，你怎麼又在玩土了，哎呀呀！”外婆尖叫起來，但她並沒有阻止我，而是一臉微笑地看著我。

於是，在泥土的陪伴下，我健康快樂地成長。

現在我不住在鄉下，而在外面的世界裡，我經常可以聽見有一些人嘲笑著鄉下人土裡土氣，嫌棄我們又土又粗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土氣成了罵人的詞彙，鄉也不再是衣錦榮歸的去處了。

我想，如果現在回到家鄉，站在田埂上，迎著微微的清風，看著田地裡勞作的人們和在田埂上瘋玩的孩子，聞著混雜著泥土香味的稻香的芬芳，你會感到通透且釋然，從上到下，從身體到心靈，從過去到未來，彷彿返璞歸真。

這才是真正的“土”，鄉下人的“土”。

容中爾甲 - 故鄉

容中爾甲 - 故鄉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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