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語天姥什麼意思
壹
“這不就是千古傳說中的天姥麼！”作者一陣驚歎後，說此石筍就在“新昌縣毛慄灣村外山腰間”。咦！毛慄灣分明隸屬於台州的天台縣，我年輕時曾在那小村裡做過漆匠，印象很深刻。那時我高中畢業白天在生產隊裡勞動，夜裡偷偷出去學做油漆，毛慄灣潘善堂是木匠父親介紹給我出師單飛的第一個主人家。
我們跟著潘善堂來到村外萬馬渡畔，老遠就望見一座石筍酷似古裝老婦：那翹出腦後的髮髻，那抱在腰腹的手臂，那突起的腹前似乎還打著個腰帶結，豐盈體態，雍容華貴，背靠山坡，面朝萬馬渡，深情凝望著兩岸蒼穹……
呵呵！大家再次激動起來，興奮異常道：這不就是李白詩意“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嘛？！那不就是“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哪？！
大夥回來後，很快寫出系列文章在省內外發表，有關影象新聞還上了央視，其中一篇論文《一石解千古之謎》用大量史料論證出天姥山得名於天姥巖，影響很大。如《後吳錄 地理志》記載“剡縣有天姥嶺，傳雲登者聞天姥歌謠之響”；《舊志》有“山狀如髻女，因名”的記載……
天台土專家聞之，曰：“不需要多得很，有本事拿出第二座這樣逼真的天姥天然石筍來，就服你！”新昌又說：《舊志》記載“山狀如髻女，因名”，明明指的是山，不是指岩石嘛！並由此加大力度研究出“一座天姥山，半部全唐詩”，唐代有300多位詩人沿剡溪逆流而來天姥山，隆重推出“唐詩之路”來。天台機靈一動，乘勢而上為大贏家：天台山正是唐詩之路目的地，有400多位唐代詩人留下詩篇呢！
貳
如今，浙東唐詩之路將成為黃金旅遊帶，深入挖掘其深厚文化底蘊已十分必要。我在古籍和野地裡探索多時，終於有了些微新的獨特發現——
“或可睹”裡的奧秘
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開頭雲：“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這詩句中的“天姥”如果也指天姥山的話，那就不存在“或可睹”情況，而是肯定可以見到的，因為山不會動，跑不到哪裡去。只有天姥的仙人形象才要靠好運氣見到，運氣不好的話就見不到。
由此可見，作為天姥仙人形象的天姥巖早在山裡存在民間流傳，李白遊前就聽“越人”說過，遊時也曾見過，否則怎寫得出與實地高度吻合的夢境。天姥得名始於民間，當地百姓早就傳說她是天上王母娘娘的化身。當年，王母娘娘下凡來，把私與凡人相愛的桃源雙女鎮在天台山後，又於心不忍欲走未走背向而立萬馬渡畔，這就變成了天姥。
古文人不像今驢友能攀巖爬山實地踏看，記載天姥時多憑民間傳說，自然有誤差。而實地見過天姥巖的古代百姓又多不識字，不知道官方說的“天姥”原是他們熟視無睹的“髻婦巖”，這就造成了隔閡，以致這個老天造化在人類歷史長河裡湮沒久矣。
李白自比天台對天姥東南傾
李白在詩中自比“四萬八千丈”的天台，雖才高八斗，也要對著暗喻李唐王朝的低矮天姥東南傾。看，“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誰有這等蠻橫大氣勢，只能是朝廷帝王！如果說李白遊前做夢不知高矮顛倒而誤寫，遊後明白了完全可以改過來嘛。為什麼不改？就是因為他是故意而為，以高拜矮（李白比唐玄宗李隆基高二輩），對比更加強烈，令人震撼。
為寫景而寫景水平也太低了，借景抒情暗喻人生才是大詩人的真本事。看，“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分明暗喻李白自己在賀知章和玉真公主的引薦下，一夜間就從民間飛進朝廷宮殿，何等暢快！“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自然是比喻自己得見唐玄宗而平步青雲，由一個平民沒考取進士就蝶變為朝廷翰林。
“千巖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自己在朝廷裡的工作生活情況或得寵、或迷戀、或驚心，為皇上草詔、高力士脫靴、楊玉環磨墨，群臣當面喝彩背後讒言，官場複雜多變等等，都暗喻在裡面了。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惟覺時之枕蓆，失向來之煙霞。世間行樂亦如是，古來萬事東流水。”忽然之間自己就被唐玄宗“賜金放還”，雖然還算體面，但畢竟離開朝廷痛失大好機遇，再難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了，就像一場大夢醒來看萬事都是東流水一樣。
求仙、求官、再求仙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越人語天姥，雲霓明滅或可睹。”詩一開頭，李白就聽說並認同去海上求仙確實很難，去朝廷求官或許倒有可能，所以他放棄求仙而進宮見玄宗。
經過三年官場生活後，李白忽然被唐玄宗辭退了，沒辦法，又回過頭來再去求仙：“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求官不成，乾脆說不要做官，回頭再去仙遊，完成了否定之否定的心路歷程。大詩人的心理其實跟歷代普通文人沒多少差別，彼此都想做官，沒什麼可難為情的。自古“學而優則仕”，歷代文人的希望第一就是求官，第二才是求財或求仙或其他……
叄
一己之見，自難全面。真是這樣嗎？只有去問李白。萬馬渡重遊回來當夜，我就夢見了李白。見他白帽白袍飄飄而來，我便上前扯袖急問：“謫仙人，當年您曾自比天台嗎？您見過萬馬渡天姥巖嗎？您夢遊天姥有沒有現實影子啊？”
李白醉眼矇矓，長吟著什麼，我急叫：“請說普通話！”
“啥普通話？”這回清楚了，“自古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無思則無夢，無影則無思。”
“這麼說，您當年肯定見過夢境影子萬馬渡嘍！”
“影子自然有，何時何地有？有何關係呢？！”
哦，我似乎懂了，抑或還是不懂，想問個明白，早不見了李白，眼前混沌一片……
本文原題《天姥天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