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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賞讀:漢武帝的那些丞相們

作者:由 老書蠡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2-09-04

漢初丞相都有誰

《資治通鑑》賞讀:漢武帝的那些丞相們

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

對於歷史,我們最直觀的印象往往來源於影視作品。策馬疆場的將軍,灑脫不羈的俠士,陰鬱詭譎的太監……但是卻往往很少能找到一個統一刻板的印象去形容宰相。從二世而亡的秦朝到明太祖廢除宰相制度,期間斷斷續續的一千六百多年,雖然這個名稱換了又換,但是但是作為輔佐皇帝治理國家的重要政治力量,丞相的身影一直輾轉在中國歷史的每個剪影之中。而他們的形象卻不一而足,或是狡詐如狐,或是忠肝義膽,或是碌碌無為,或是為民請命。那麼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一群人呢?今天我們就從漢武帝時期的十三位丞相入手,剖析這個王朝行政編制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特殊群體。

一、“醇謹無他,綰無他腸”——建陵侯衛綰

任期:景帝后元八月——武帝建元元年六月,共計兩年零十個月

作為漢武帝時期第一位丞相,衛綰毫無疑問是漢景帝留給年少的漢武帝的政治遺產。主少國疑,又加上強勢如虎的竇太后。一位即當過少年皇帝老師,又以謹慎細微而著稱的丞相才是最中肯的選擇。

衛綰的一生沒有太多值得誇耀的地方,作為代郡人,漢文帝時期他憑藉著弄車之技步入仕途,又因參與平定“七國之亂”而積累了一些功勞最後官至中郎將。漢景帝劉啟作為太子時,曾經宴請皇帝左右近侍,衛綰卻裝病不去。衛綰的這個舉動無疑是源自謀求自保的心理,作為太子即便地位再穩固,貿然宴請父親身邊的近侍也容易為有心人所抓住把柄。好在劉啟的父親是一向寬仁的漢文帝,才沒有因此而鬧出大事。但是衛綰的自保卻讓他與劉啟結下間隙。“綰長者,善遇之。”這是漢文帝即將撒手人寰時對劉啟的遺言,但是劉啟卻依然對衛綰不聞不顧一年之多。此時的衛綰既沒有鬱郁不得志的牢騷,也沒有自暴自棄的荒唐,史書記載“綰日以謹力”,每一日都倍加謹慎。對於漢景帝冷處理的目的我們難以揣測,或許是為了檢驗衛綰是否真的像漢文帝遺言說的那樣忠厚長者,也可能是尋找藉口懲治衛綰。但是從後面發生的故事來看,作為皇帝的劉啟還是有容人之量的。

有一次,漢景帝召衛綰一同乘車。期間想要賜予衛綰一柄劍,但是衛綰卻拒絕並回答說“先帝賜臣劍凡六,劍不敢奉詔。”漢景帝疑惑像這樣的劍最常見的是拿去換東西,難道你衛綰還珍藏著那六把劍嗎?“上使取六劍,劍尚盛,未嘗服也。”六把嶄新的劍不僅僅證明了漢文帝的遺言,也將衛綰的地位從此牢牢的定在了劉啟的心中。

作為上官,衛綰從不以權勢欺壓下屬,有功一起分,有罪自己扛。而正是這樣的心態讓衛綰的的仕途一路向上,被皇帝任命為河間王太傅。漢景帝時期的除了“七國之亂”,另一個大事件就是廢太子劉榮。由此所引發的連鎖反應波及了整個漢朝中央政府。衛綰自然也躲不過去,原本應該成為劉啟手中利刃的衛綰因為年紀老邁,僥倖被劉啟可憐而準其告假還鄉。將追捕慄氏黨羽的重任交給了有“蒼鷹”之稱的郅都。後來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郅都果然不負眾望將劉榮逼死在監牢之中,而郅都本人最後也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衛綰避開了劉榮事件的波及,再一次回到中央政府中去。此時,劉徹已經被確認為新的太子,而衛綰的工作就是作為太子太傅負責教導這位未來的皇帝。之後升任御史大夫,過了五年又成為丞相。這看似一步步如有神助,實則是漢景帝為了劉徹繼位所做的鋪墊。

不妨假設劉啟為剛繼位的劉徹選擇一位戰功赫赫或者威風凌凌的強勢丞相,勢必會讓漢武帝未來的權勢之路平添了幾分波折。而衛綰這樣的性格既不擔心會成長為權臣,也沒有無法服眾的顧慮。從這個層面來看,衛綰確實是不二人選。

但是,衛綰作為丞相,在漢景帝病重時所發生的冤假錯案聽之任之,毫無建樹。顯然,醇謹之人有了小心思,只顧著做個老好人,卻沒有從根本上做個好丞相。值得一提的是,漢武帝繼位之後,衛綰作為丞相繼續輔佐劉徹。此時,國家大權皆在竇太后的手中。漢武帝下令全國舉薦賢才時,衛綰提出應將縱橫家和法家排除在外,這裡已經可以看出衛綰對於“罷黜百家”的想法是認同的,但是這樣就和堅持“無為而治”的竇太后產生了理念上的衝突。而正是這樣的衝突,衛綰徹底的離開了權力中心。離任的衛綰幾年之後病逝,諡號哀侯。

二、為國有功,不知時變——魏其侯竇嬰

任期:建元元年六月——建元二年十月,共計一年零四個月

竇嬰是個有本事的人,最早作為外戚登場的他卻憑藉著自己的才智一步步的登上權力巔峰。身為外戚,竇嬰絲毫沒有依賴於竇太后的意思。在一次酒宴之上,漢景帝酒後失言,說道百年之後將要傳位給自己的親弟弟竇太后的小兒子梁王劉武,這樣的局面自然讓竇太后十分歡喜。但是竇嬰卻是當即直諫,直接指出漢景帝言語中的不當之處。雖然這讓漢景帝幡然醒悟,但是也徹底將竇太后得罪,最後被逼的不得不告病請辭,即便如此竇太后還是取消了竇嬰參與國家大朝會的權力。

但是好在竇嬰除了外戚的身份之外,還有一身的本事。吳楚七國之亂,竇嬰臨危受命,駐守在滎陽,監督齊國和趙國兩路兵馬,有力的威懾了兩國,從而避免了中央政府陷入多處作戰的窘境。因為軍功,竇嬰被封為魏其侯。後來的竇嬰又因為太子劉榮被廢和漢景帝劉啟產生矛盾,憤而辭職。最後在人勸說之下,才向漢景帝認錯。由此,竇嬰才又一次獲得了中央的青睞。

漢武帝繼位之後,因為丞相衛綰告病而歸,糾結在竇嬰和田蚡兩人之間誰為太尉,誰為丞相。田蚡接受考慮到自己威望不足,於是便接受門下食客的建議,透過武帝母親王太后暗示將丞相之外讓給竇嬰。以此來為自己博一個“讓賢”的好名聲。而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竇嬰走馬上任成為漢武帝的第二位丞相。

竇嬰和田蚡推崇儒家學說,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竇嬰採取建立明堂,廢除關禁以及驅逐列侯們回到封地,不得在長安逗留。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打擊漢朝建立一來的功勳權貴的囂張氣焰,將權力收歸皇帝之手。但是這些措施深深的傷害了既得利益集團——列侯集團的利益。而這些勳貴大多娶了漢朝的公主,於是誹謗竇嬰的話語自然源源不斷的向竇太后湧去。原本在理念上就有衝突的兩姑侄,雖未到勢如水火,但是把竇嬰從相位上撥拉下來卻被竇太后提上了日程。

恰好,此時御史大夫趙綰請求漢武帝不要再將奏疏送給竇太后,言下之意就是建議漢武帝將竇太后所掌握的權力徹底拿到自己手中。這下自然是觸及到了竇太后的底線,於是“竇太后大怒。乃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竇嬰短暫的權力巔峰到此戛然而止。

與作為劉徹親舅舅的田蚡不同,竇嬰因為受到姑母竇太后的厭惡徹底失去了東山再起的資本。但是此時的他卻依然沒有認清形勢,自顧自的豢養門客,但是趨炎附勢的賓客卻都漸漸離開了他,投靠聖眷穩固的田蚡去了,這種情況在竇太后去世之後顯得更為嚴重。

竇嬰消沉了,好在此時灌夫沒有離他而去。失去權勢的竇嬰想要藉助灌夫去報復那些棄他而去的勢利之徒,而灌夫也想著以竇嬰為橋樑去接觸權貴階層。而正是灌夫,讓田蚡與竇嬰之間產生摩擦。元光三年,竇嬰至交灌夫因在酒席中對田蚡出言不遜,被田蚡以罪逮捕下獄,並被判處死刑。竇嬰傾全力搭救灌夫,並在朝會上就此事與田蚡辯論。但由於王太后的壓力,灌夫仍被判為誅族。竇嬰乃以曾受景帝遺詔“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為名,請求武帝再度召見。但很快就被人發現竇嬰所受遺詔在宮中並無副本,於是以“偽造詔書罪”彈劾竇嬰。元光四年初,竇嬰被處死。

竇嬰的死,可以說是新老外戚之間的一次博弈的結果,也是漢武帝清掃竇太后殘餘勢力的一次行動。但是竇嬰是可以躲過一死的,正如漢景帝劉啟拒絕竇太后任命竇嬰為丞相的建議時說的那樣,“太后豈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為相,持重。”

竇嬰這個人自以為是,做事輕浮草率,難以持重。這個難以為相的原因何嘗不是竇嬰難以善終的原因呢?

無法認清形勢,被罷免之後仍舊在長安逗留,甚至和灌夫一起報復背離自己的所謂“小人”。我們不知道竇嬰在這樣的報復中是否做下惡事,但是無法平靜理智的面對自己的失勢,這是何其不智!或許有讀者朋友認為竇嬰的為國平叛的功勞和為友求情的血性不該慘死街頭,但是政治鬥爭的結果何其慘烈,我們哀其不幸,但是也必須正視竇嬰的弱點。

三、攀樹而生,樹倒而散——柏至侯許昌

任期:建元二年三月——建元六年六月,共計三年零四個月

這是個讓後世讀者容易誤會的一個名字,因為作為地名的許昌要比作為人名的許昌名氣大得多。不知道是否故意為之許昌這個人在史書中記載並不多,或許是他的成為丞相併非來自漢武帝的任命,而是竇太后完全奪取最高統治權架空劉徹的一個手段。

在劉徹即位之初就表現出與祖父和父親不一樣的氣質,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而這個種朝氣之中甚至帶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在裡面。面對崇信黃老無為而治思想的曾祖母竇太后,劉徹卻接受了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治理念。其實客觀的來說,漢初施行無為而治確實有其存在的現實基礎,連年征戰的中原大地經不起任何折騰了,在自然經濟的條件下只能依靠緩慢的休養生息,從高祖劉邦到景帝劉啟歷經數十年才讓沉寂的中原百姓恢復了一些生機,但是這種無為而治的後果也漸漸顯現出來,無論是面對匈奴入侵只能被動防守;還是各個諸侯國尾大不掉,甚至引發“七國之亂”;亦或是貴族功勳目無法紀,肆意壓迫百姓等等都時刻威脅著對漢朝統治的穩固。所以,劉徹登基之後對自己的歷史使命就有著十分清晰的認識——變更制度。加強中央集權,穩固皇權,確立更加清晰明確的統治秩序。而能夠幫助漢武帝完成這一戰略目標的只有儒家思想,準確的說是參雜了法家、名家等學說之後的儒家思想。

在這樣的背景下,劉徹的第一任丞相衛綰因病辭官之後,他便啟用了對儒家學說抱有好感的竇嬰和田蚡作為丞相和太尉;同時又任用儒家文士趙綰做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等等,在這些人的輔佐之下,劉徹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史稱“建元新政”。既然是改革,必然是觸動了舊有利益集團的利益,讓這些新上臺的官員成為列侯們眼中釘肉中刺,抓住一切機會在竇太后面前中傷這些改革措施。而此時的趙綰卻上書讓劉徹徹底奪取竇太后手中的權力,從而完全掌握漢朝中央統治權。

這樣一來,就等於徹底和竇太后為代表的守舊勢力撕破臉皮。胳膊擰不過大腿,此時的漢武帝尚未完全能夠服眾,中央絕大多數權力仍舊掌握在竇太后手中。竇氏抓住把柄,將竇嬰、田蚡革職,趙綰、王臧等人被逼自殺。

為了防止再一次發生此類事件,竇太后任命柏至侯許昌接替竇嬰出任丞相一職。許昌也就成了漢武帝的第三位丞相,在任期間,許昌秉持黃老思想,與竇太后步調保持一致。而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讓許昌在丞相之位上呆了三年有餘,卻毫無建樹。不客氣的說,只能算是傀儡。

但是竇太后總是會死的,建元六年竇太后去世,漢武帝藉口許昌等人“坐喪事不辦”將其一擼到底,攆出中央權力中心。

這三位丞相是漢武帝繼位之初所選任的,他們經歷反映了此時漢朝中央政府內部的權力角逐。相對來說,出身較低的是衛綰,只是由於他的性格讓漢景帝放心讓他為少年天子保駕護航;而竇嬰出身外戚,許昌出身在功勳世家都是漢初官吏出身的常態。隨著許昌從丞相之位的跌落,漢武帝開始徹底掌權,也宣告了中原內外他可以任意揮灑,黃河兩岸再無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