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國產觀眾對這三個字快要免疫了——
翻拍片。
一提起翻拍,先勸退一批人。
在最近的一年裡,我們已經看過了:
《門鎖》《關於我媽的一切》《人潮洶湧》《陽光姐妹淘》《你的婚禮》《誤殺2》,還有臺灣的《當男人戀愛時》。
這些片子票房都不差,以上提到的片子裡,最低的《陽光姐妹淘》,都有9500萬,最高的《誤殺2》,已大賣超11億。
看來,翻拍片依然吃香。
那Sir忍不住要問——
為什麼口碑上翻拍片幾乎成為國產大騙?
錯的是翻拍嗎?
01
一場消費降級的改編
2021年,或許是國產翻拍的一個新的轉折點,既有的翻拍模式在口碑上已經遭遇了反噬。
一經原版對比,更加慘烈。
《你的婚禮》。
國內版用宿舍樓頂的煙花戲、颱風天的告白,架空了原作的寫實。
同一場戲。
原版男主已經放下幼稚的過往,宣佈要往前走了:
“我最近真的很幸福,教小孩也很有趣,那都是多虧你,因為有你,我有了新的夢想。”
國版卻仍沉浸在過去,訴說著故作傷感的情感雞湯:
“為了和你在一起,我做了很多很傻、衝動的事,但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曾經這麼相愛過,如果我能早點長大,是不是就不會失去你。”
青春成長。
變成了
翻舊賬的自我感動
。
再看《來電狂響》(豆瓣5。7),原版是《完美陌生人》(豆瓣8。5)。
一個有“難言之隱”的朋友。
作為男同性戀,他害怕失去哥們的友情,卻又是唯一一個勇於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悲情,但強大。
他的做法和其他人的謊言和自保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折射出人性的多面,也映襯了愛的厚重。
沒有懸念,這個角色無法在國產版中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馬麗演的“男人婆”。
好像也在指向嚴肅的話題,她遭到職場性騷擾。
可編劇解決矛盾的方式是什麼呢?
動動金手指——她這邊廂才鼓起勇氣要跟性侵犯上司對簿公堂。
那邊,惡棍上司被車直接撞死。
看似替觀眾出氣。
其實不過是編劇一廂情願的軟弱幻想,嚴肅問題兒戲化,同時讓這個角色的悲劇性無處立足。
原作中的同性戀元素當然也“有”,只是變成了“笑話”。
片中,喬杉和馬麗兩人飾演的角色互換了手機,讓朋友們誤認為喬杉是同性戀。
沒有說是翻拍,但和法國電影《嫁我吧,哥們》高度“默契”的《合法伴侶》。
同樣是為了綠卡同性假結婚。
法國電影是成功出櫃,找到真愛。
國產的《合法伴侶》。
一路裝gay賣腐。
結局是兩對異性戀結婚,“雙喜臨門”。
LGBT話題使勁蹭,但萬萬是不能進去的。
這也是國產翻拍的通病,貌似觸及了一個嚴肅的議題,卻只會以一種和稀泥的方式草草收場。
所謂的翻拍。
沒翻出與時俱進的新意。
觀眾看到的,更多是在原版基礎上的打折和降級。
針對這些電影的批評,最狠的莫過於這一句:
好的部分都是原版的,差的部分都是改的。
02
不知道拍什麼,那就翻拍吧
國產翻拍,其實不是一開始就被排斥。
2006年,《瘋狂的石頭》上映,成了當時的現象級影片。
《瘋狂的石頭》借用了《兩杆大煙槍》的殼,填充的完全是自己的故事,只能發生在中國的故事。
它的原創性蓋過了複製性。
2014年,《智取威虎山》上映,開啟了主旋律電影新模式。
《智取威虎山》當然是翻拍之作,但影片型別化的處理方式,在舊瓶裡,裝入了新意。
漫畫技法、視覺風格,很多年後依然被人不斷提起。
《西遊降魔篇》,取的是《大話西遊》的構思;《柔道龍虎榜》,取的是《姿三四郎》的故事;田壯壯版《小城之春》,翻拍自同名電影。
甚至你把目光投向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會發現很大一部分經典電影都是翻拍。
《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黃飛鴻》《縱橫四海》……
例如《大話西遊》的經典臺詞。
其實也不是第一齣處,是劉鎮偉從好朋友王家衛那裡順手拈來的。
所以問題出現在哪裡呢?
因為這翻拍不是為了翻新。
而是為了捷徑。
就拿國產翻拍最主要的原產地——韓國來說。
正當韓國電影失去了亞洲最大的市場,無法再摘取“低垂的果實”,不得不調整方向,被倒逼去嘗試更多元、更國際化的創作時。
很多國產片不再需要和韓國電影競爭。
反而可以坐享其成——既然國內觀眾在大銀幕上看不到韓國電影,那我們不如就翻拍韓國電影來做“平替”吧。
在這種簡單易上手的思維下,包貝爾這類導演也能源源不斷地獲得新的拍片機會。
因為所需要做的,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臨摹。
《陽光姐妹淘》達到了畫素級的致敬。
同樣的鏡頭做了一下映象,這招可能是從B站up主那裡學來的。
形似。
但神完全錯亂。
韓國原版裡,這段女孩的扭打背後,是韓國的大學生民主運動。
運動的高潮,呼應著少女的熱血。
青春的底片裡,承載的是韓國本土數十年的社會變遷與歷史記憶。
而到了中國版。
改成了城管大戰商販。
從畫面上來看相差無幾,但故事的含義已是雲泥之別。
難怪包貝爾坦言:
我的能力未必會拍過原版(《陽光姐妹淘》),但原版本身就是最好的模板。
我們當時定的想法就是如果能想到比原版好的點子,那我們就拍,如果想不到,我們就按照原版拍。
什麼意思呢?——這作業我看心情隨便寫寫,遇到不會的我就對答案。
然而,看似有標準答案,但一不小心就拍成了刻舟求劍。
03
我們還能期待翻拍嗎
買版權、翻拍,並不是國產片的專利。
好的IP,受到追捧,走向世界,這本來就再合理不過。
馬丁·斯科塞斯翻拍《無間道》,拿下自己的第一個奧斯卡最佳影片。
《午夜兇鈴》翻拍成美版。(前方預警)
《寄生蟲》創造歷史後,美劇版提上日程。
你發現了嗎,這些被選中用來翻拍的作品,都是在各自地區,各自型別裡經典中的經典。
屬於最璀璨的那顆珍珠。
但國產翻拍鍾愛的呢?
大多是
中等偏上的“低調好學生”
。
《大贏家》,原版《率性而活》,豆瓣8。3;
《小小的願望》,原版《偉大的願望》,豆瓣7。5;
《“大”人物》,原版《老手》,豆瓣7。7;
《龍蝦刑警》,韓版《極限職業》(一本兩拍),豆瓣7。8;
《我是證人》,原版《盲症》,豆瓣7。5。
Sir不否認這些原版不少都挺好看,但它們都不算頂尖,在影迷中的普及率也有限。
這一方面避免了原版太過經典,翻拍顯得東施效顰。
同時因為名氣不大,可以讓很多觀眾感覺在看一部“新片”。
是的。
過去的國產片,你還能看到海報上大大方方寫出是翻拍。
當作一個可以吸引觀眾的賣點。
△《我知女人心》(2011):好萊塢20億賣座喜劇轟動改編
現在呢。
翻拍片選擇主動為“翻拍”這一屬性降熱度,淡化處理。
這其中有心虛,害怕比較。
但更多的,是觀眾心態的轉變——
對於驢唇不對馬嘴的翻拍已經達到忍耐的極限。
強烈呼喚創作迴歸原創。
否則翻拍不是對經典的致敬。
而不過是“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去年檔導演競技類綜藝,“著名導演”畢志飛為了證明自己,他便“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翻拍一部經典電影。
《小城之春》。
求仁得仁,一片罵聲,摔得真狠。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巨人的肩膀,沒那個能力,你也站不穩。
翻拍的確是一個地區影視產業成長的必由之路,或者說捷徑。
透過翻拍,學習吸收原作品裡的精華,是一個地區的電影產業得以升級和進步的必要過程。
曾經香港電影的輝煌部分也得歸功於香港電影人對於好萊塢和日本的學習,後來的韓國電影的崛起,也沒少對香港電影取經。
如今中國電影朝著韓國電影學習,也無可厚非,但這種學習是需要過腦子的,需要創作者在改編過程中完成自己的輸出和蛻變。
而不是像如今一般,拿來就用,尤其是熱搜式地濫用。
但在2021年,一切有所不同了,我們似乎迎來了某個
轉折點
。
年初,《唐探3》的票房和口碑都敗給了一開始並不起眼的《李煥英》。
年末,《誤殺2》口碑遠不如《誤殺1》。
一頭一尾,宣告著這條路也日漸暗礁叢生。
觀眾開始厭煩套路,厭煩對大眾焦慮點的無止境消費,真誠、真情在觀眾這裡得到了豐厚的肯定和回報。
跟唐人街探案三的分數相比,
很明顯觀眾們評判電影的標準不僅在於你拍的好壞,
而更在於你拍的態度是否真誠
△《你好,李煥英》詞條下的一條豆瓣短評
簡而言之,觀眾決定不再陪那些急功近利的資本家玩了。
根據市場規律,任何事情都有需求、冗餘、回落的階段。
當我們對好劇本有所需求,便產生了大量的跟風翻拍。
當翻拍過量,弊端大於人們所需求的利益,必然會去蕪存菁,淘汰掉一大半的冗餘專案。
曾經的古裝片如是,青春片如是,翻拍片也會如是。
只是資本不會考慮的一個問題是,這需求的背後,不是題材,不是型別,而是創作者的能力。
陳凱歌說,
電影只有好壞,沒有型別。
這句話同樣可以套用在這裡。
時代瞬息萬變,潮流也不能預測。
唯一不變的是,是我們對創作者的要求,這才是中國電影能夠產生競爭力的核心。
只是希望,把希望寄託在捷徑上的人,會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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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哆啦C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