黽塞怎麼讀
作者：史毅
一
婁敬，齊國人。漢高祖劉邦說“婁””劉”音近，便賜他為劉姓。改稱劉敬。這個劉敬可不簡單，雖然他不能橫刀立馬，單憑一張嘴，對漢王朝的功勞也很大。
我們已知，項羽進入咸陽，引兵屠城，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大火三月不滅。收繳秦王朝的寶貨和婦女，然後引兵而東，都彭城。
當時有人向項羽進言：
“關中阻山河西塞，地肥饒，可都以霸。”
這個項羽純粹一介武夫，與劉邦一樣缺乏戰略眼光，但劉邦聽人勸，他不聽人勸。項羽看到秦王朝的宮室已燒成殘垣斷壁，認為不適合做王都，最主要的是，他深懷東歸之心，所以回答說：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那進言的人一聽項羽不可理喻，便諷刺了一句：
“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
項羽聽到後勃然大怒，將進言者烹了。
劉邦選都城時，也遇到了類似問題。他手下大都是山東人，想回東邊，故建議以洛陽為都。但劉敬提出了都秦咸陽的意見。他透過洛陽和咸陽的對比，闡明瞭都咸陽的戰略意義。
劉敬首先問劉邦：
”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
劉邦回答：
“然。”
劉敬分析道：
”陛下取天下與周室異。周之先自後稷，堯封之邰，積德累善十有餘世。
公劉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居岐，國人爭隨之。
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之訟，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之上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遂滅殷。成王繼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洛邑，以此為天下之中也……凡居此者，欲令周務以德致人，不欲依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
及周之盛時，天下和洽，四夷鄉風，慕義懷德，附離而並事天子，不屯一卒，不戰一士，八夷大國之民莫不賓服，效其供職。及周之衰也，分而為兩，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其德薄也，而形勢弱也。
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而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爭成皋之口，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且夫秦地背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也。因秦之固，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這段引文共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三個小層次，敘述了周人的歷史：從后稷開始積德累善，修成於無山溪之險的洛陽建都，仁政的條件水到渠成。後期雖然衰落，非因德薄，而是形勢弱也。這個“形勢弱”，可以理解成時代、時勢發生了變化，人心已不古；也可理解為無山形河勢，缺乏自然險阻。
第二部分講劉邦奪天下的情況，與周王朝特別是成康時代沒有可比性，一個是窮兵黷武，初定天下；一個是積德成善，禮制中國。故選都城的出發點不同。況且周王朝後期的衰落與不佔地利之便也有關係。可見都秦地利莫大焉。
但劉邦的群臣都不同意，他們說：
“周王朝數百年，秦二世即止，不如都周。””雒陽東有成皋，西有殽黽，倍河，向伊雒，其固亦足恃。”
劉邦拿不定主意，不過這人善問，又去問張良。張良說：
“雒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夫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劉敬說是也。”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從他們的言談中不難看出，二人飽讀兵書，縱觀千古，胸懷天下，是難得的經國治世大才。劉邦雖胸無點墨，但此人能聽懂人話，故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夢。
劉敬主意出得好，漢高祖不僅賜他劉姓，而且拜他為郎中，號為奉春君。
二
漢七年，韓王信投降匈奴，和匈奴一起攻擊大漢王朝。劉邦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親自帶兵往擊韓王信和匈奴，二十萬兵馬已逾句注山，向平城進發。這期間，劉邦派出十餘撥使者出使匈奴，一探虛實。匈奴將精壯兵馬和肥健牛馬都藏起來，看上去只有些老弱殘兵和瘦馬羸牛。使者們回來向劉邦彙報，都說匈奴不堪一擊。
這個時候，劉邦又派劉敬出使匈奴。他回來說：
”兩國相擊，此宜誇矜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
劉邦一聽就暴怒，前面十餘撥探子都說能打，就你說不能打，標新立異。開口罵道：
“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
不只罵而已，還把劉敬下了大獄。
等劉邦到了平城，就被匈奴出奇兵困在了白登。採用陳平計，七天後得脫。劉邦的彎子轉得快，他親自向劉敬道歉：
“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言可擊者矣。”
劉敬不僅有全域性戰略眼光，而且洞察秋毫，能一眼識破匈奴陰謀詭計，實屬難能可貴。而且，他還向劉邦提議，將齊國和楚國的人口遷往秦中。因為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離長安只有七百餘里，輕騎三天內便可至城下。他說：
”今陛下雖都關中，實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之族，宗強，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景、屈，燕、趙、韓、魏後，及豪傑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本弱末之術也。”
這個策略被劉邦採用，不但秦中有了人，而且新秦中也被開發岀來，河套地區的漢族人漸漸多了起來。
三
定都長安，是劉敬提出來的；和親之策，也是他出的主意。當時，匈奴已十分強大，冒頓單于有控弦之士三十萬，經常騷擾北部邊疆，百姓苦不堪言。韓王信投降匈奴，更加壯大了他們的力量。漢帝劉邦束手無策。但此人不恥下問，又問劉敬“如之奈何”。劉敬說：
”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未可以武服也。”
不能來武的，那就來文的。文的怎麼來？劉敬提出了和親策略。他說：
“陛下誠能以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知漢適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因使辯士諷諭以禮節。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則外孫為單于。豈嘗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兵可無戰以漸臣也。”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劉邦稱善，欲遣公主。呂后聽到後日夜哭泣，說：
”妾唯太子、一女，奈何棄之匈奴！”
劉邦竟然不能遣送公主，只能從宗親中找了一個姑娘冒名頂替長公主，這就使和親之策大打折扣。
儘管這樣，劉敬也將宗室之女送往匈奴，妻於單于，拉近了漢與匈奴的情感距離。自此之後，和親幾乎成為國策，不斷聯姻，在一定程度上，消彌了戰爭，帶來了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