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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馮國平:時光深處的蘆花

作者:由 封面新聞 發表于 文學日期:2023-02-03

蘆花很輕很柔像什麼

文/馮國平

蘆花兩岸雪,巴河一天秋。歲月如繽紛的落英,時光又浩浩蕩蕩帶我們走向遠方,生活是一條向東的河流,再向東轉一個彎,仍然沒有離開河床。記憶深處中,故鄉河岸那片美麗的蘆花似一道銀色的光芒,一直閃爍在我的眼瞼中,從來沒有徹底凋謝過。

蘆花在凋謝前,已經被父輩們大把大把地捋下來,曬在壩院的涼蓆或竹器上,入冬前變成柔軟而舒適的蘆花枕頭。這些年,家鄉那片蘆葦相繼被砍掉,種上了麻柳、榿木以及楊槐樹木。蘆花對童年的我並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蘆葦,成片成片的蘆葦。冬去春來,夏天和秋天總是漫長而快樂著。

許是人小,望不見蘆花。我要仰起頭顱才能看見花穗,要把蘆葦用力拉下來,才能撫摸蘆花像毛筆一樣的筆端。我們在蘆葦叢中嬉戲,捉迷藏。一身水一身泥地鑽進鑽出,把粒粒狗尾草摘下來打仗,專門朝頭髮上甩,是小夥伴們最開心的遊戲。有時,還會不小心踩破一窩野鴨子的蛋。

不管是誰的錯,我都會在夥伴的責罵中嚶嚶哭泣。因為幾個同伴中我的年齡最小,因為他們去玩好玩的,而我常常被孤立和冷漠。

一次傍晚,夕陽已落下山去,天色模模糊糊地暗下來。他們扔下我,邊跑邊喊“鬼來了”。那個初秋的傍晚,我終於沒有追上他們,一個人獨自在蘆葦叢中迷失了回家的方向。

山村的夜色一寸寸地漫進蘆葦,無月的暗夜,夜色如水,我漸漸成為棄兒,淹沒在這水色中。關於蘆花與鬼的故事,就在那個晚上紮根進了我的童年記憶中。蘆葦變成了鬼的雙手,黑夜裡泛著白光的蘆花,則是鬼的長髮在秋風中亂舞,在眼前張牙舞爪逞兇勢強。

但我極度安慰自己,他們說的是長在山坡墳冢裡的蘆花,而不是長在這水邊的蘆花。當遠遠傳來母親焦急的喊罵聲時,在蘆葦叢中的我,嚇得緊縮成一團,不敢挪步。哭啞了的嗓子,不能迴應母親那一聲聲來自於天籟般溫暖的呼喚。

直到我看見一縷手電筒的光束引來清脆而繁忙的腳步聲,彷彿千軍萬馬,那顆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來時,我變成了一株最低矮的蘆花。當母親舉起手中要懲罰我的竹條時,她那天鵝般的目光卻掉下兩滴眼淚。

許多年後,當我能用一個一個的漢字在紙上表達情感時,潛意識裡有一種隱隱想要表達對蘆花的願望。我覺得自己依然是童年那株水邊最低矮的蘆花,卑微而自尊,孤獨而遺世。

在我10歲那年,母親離開了我,也離開了那片長滿水草和養育野鴨的蘆葦地。

後來,我在母親的墳頭栽上一叢蘆葦。春天,霜雪後的蘆葦開始復甦,嫩綠的葉片向四周擴散和瘋長。經過一個夏天后,旁逸斜出,在秋風中瑟瑟,那墳頭如雪如蓋的蘆花總是美不勝收地覆蓋了母親的整個墳頭,那是42年來沒見面母親的一頭白髮嗎?

蘆花一溪水,淅瀝秋欲老。哲人說,童年是我們能夠追溯最遠的起點,是我們一生回憶的基礎。無論是觀察的現象抑或是經歷過的遊戲,無一不帶著複雜的象徵意味。比如蘆花,如淑女恬靜、淡雅,飛舞中透著靈氣,在陽光照射下閃爍著繽紛的色彩。蘆花素潔、飄逸、高雅,超脫低階、拒絕媚俗,柔順中隱含著傲骨,以無窮的韌性醉倒了秋風。它總能暗喻我生命中強與弱的那一部分。

我愛春天爭奇鬥豔的花朵,但我更愛家鄉的蘆葦花,因為它讓我回想起美好的童年,想起我曾經生活在那裡的山山水水。

母親雖然離我遠去,但母親的音容笑貌和藹可親,言行舉止讓我記憶猶新。我對母親的愧疚與日俱增,思念之情,疼痛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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