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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槿:殷鮮一相雜 啼笑兩難分

作者:由 廣州日報 發表于 詩詞日期:2023-01-09

朝霞映日殊未妍是形容好的嗎

朱槿:殷鮮一相雜 啼笑兩難分

於希寧《扶桑花》(題識:野人家家焰,燒紅有扶桑。蔡君謨句。希寧於北京。)

朱槿:殷鮮一相雜 啼笑兩難分

居廉《扶桑圖》(題識:乙未三月仿藕塘本。隔山老人居廉寫生。)

朱槿:殷鮮一相雜 啼笑兩難分

清惲壽平《甌香館寫生冊》中的扶桑花 (題識:碧海珊瑚原有網,扶桑誰剪舊燒枝。昔人無此粉本,當以造化為師)

朱槿:殷鮮一相雜 啼笑兩難分

明 陳淳《花卉圖冊》中的扶桑花

朱槿之美,美在花大色豔,尤其是紅色的朱槿花,南朝詩人江總稱比“朝霞映日”“珊瑚照水”還美。而當殷紅和鮮紅的朱槿花混雜在一起時,便產生一種奇特的視覺效果,李商隱戲稱“啼笑兩難分”。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鍾葵

朱槿產於嶺南地區

“群玉開雙槿,丹榮對絳紗。含煙疑出火,隔雨怪舒霞。向晚爭辭蕊,迎朝鬥發花。非關後桃李,為欲繼年華。”這是唐代詩人楊凌的一首小詩,名為《閣前雙槿》。這首詩的首聯和頷聯,描寫兩朵盛開的大紅槿花爭奇鬥豔,一朵紅如硃砂,一朵豔比絳紗,又如含煙出火、雨後紅霞。頸聯描寫這種花的特徵是朝開暮落,只開一日。尾聯表明它的花期是在桃李花謝之後。

從詩歌藝術手法來看,楊凌這首詩對仗工整,比喻新奇,意境清新,堪稱上乘之作,水平不亞於李商隱的《槿花二首》。不過,這首詩有個問題一直懸而未決:詩中的“雙槿”指的是朱槿還是木槿?熟悉槿花的人都知道,朱槿和木槿無論外形、顏色都十分相似,不易分辨。這首詩的前四句,是描寫紅色的槿花,似乎指朱槿。後四句描寫它的特徵是朝開暮落,花期在春天之後,又似乎指木槿。所以這首詩究竟是寫木槿還是朱槿,不能輕易下結論。

朱槿與木槿之所以長得很像,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近親,是同科花卉,都屬於錦葵科木槿屬植物,只是同屬不同種。而且朱槿和木槿都有單瓣和重瓣,相對而言,重瓣的相似度更高,單瓣的比較好區別,主要看花蕊,單瓣的朱槿花蕊都比較長,而單瓣的木槿花蕊短得多。此外,木槿的花期是6~9月,朱槿的花期是全年。

朱槿原產我國,有一千多年的栽培歷史。最早記載朱槿的是晉代嵇含的《南方草木狀》:“朱槿花,莖、葉皆如桑,葉光而厚,樹高止四、五尺,而枝葉婆娑。自二月開花,至中冬即歇;其花深紅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條,長於花葉,上綴金屑,日光所爍,疑若焰生;一叢之上,日開數百朵,朝開暮落,插枝即活。出高涼郡。一名赤槿,一名日及。”這段描述,與我們現在所見朱槿的特徵基本一致。文中稱,朱槿“出高涼郡”,晉代的高涼郡,即現在的廣東省高州市一帶。其他史籍的記載,多稱朱槿產於嶺南,而《南方草木狀》對朱槿原產地的記載不僅最早,而且更具體。嵇含曾任廣州刺史,他的記載是可信的。

上文還提到,朱槿“一名赤槿,一名日及”,這兩個別名,也是木槿的別名,古人稱紅色的木槿為“赤槿”或“朱槿”,因木槿花朝開暮落,只開一日,故又名“日及”。而朱槿花同樣有此特徵,故其別名與木槿相同。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也提到這一點,他說:“(朱槿)乃木槿別種,故日及諸名,亦與之同。”

朱槿別名為“扶桑” 但跟日本沒有關係

當然,朱槿的別名不只上述兩個。為了把朱槿和木槿區別開來,古人又給朱槿起了不少富有文化內涵的別名,其中流傳最廣的便是“扶桑”和“佛桑”。

稱朱槿為“扶桑”始於何時,已無從可考。有人以為,這個名稱可能與古稱“扶桑”的日本有關,進而以為這種花來自日本。其實不然,古人所說的地理上的“扶桑”,並非指日本,學術界多認為是指墨西哥。此外,古籍記載的“扶桑”,多指植物,即傳說中的神木。如《山海經·海外東經》雲:“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郭璞注曰:“扶桑,木也。”這棵扶桑樹生長在水中,上半截在水上,下半截在水中,十個太陽有九個在扶桑樹的下枝上沐浴,一個在上枝升起。可見古代傳說中的扶桑樹,是伴隨太陽沐浴和升起的神木。屈原《九歌·東君》曰:“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離騷》曰:“飲餘馬於咸池兮,總餘轡乎扶桑。”這兩句詩中的“扶桑”,都與《山海經》中太陽與扶桑樹的傳說有關。李白說,“將欲倚劍天外,掛弓扶桑”,也是引用了《山海經》的典故。

古人為什麼稱朱槿為“扶桑”?《南方草木狀》已說過,朱槿的莖、葉皆如桑,故稱之為“桑”也未嘗不可。而且朱槿對日照的要求非常嚴格,每天必須曬夠七、八個小時,其花才能盛開,它曬太陽就好比傳說中的扶桑樹的日常工作一樣。這樣一來,難免使古人聯想到傳說中的扶桑樹。正如李時珍所說:“東海日出處有扶桑樹,此花光豔照日,其葉似桑,因以比之,後人訛為佛桑。”

按李時珍的說法,是先有“扶桑”,後有“佛桑”,“佛桑”應為“扶桑”諧音的轉換。而將朱槿稱為“佛桑”,又使一些人誤以為朱槿是“佛系”花。如明人桑悅《詠扶桑》詩曰:“南無豔卉鬥猩紅,淨土門傳到此中。”其實,佛教典故中的“桑”是指桑樹。《後漢書·襄楷傳》載:“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思愛,精之至也。”意思是僧人不在同一棵桑樹下連宿三個夜晚,以免日久產生眷戀之心,古人稱之為“三宿戀”。

後人以為此“桑”就是別名“佛桑”的朱槿,故桑悅詩又說:“賞玩何妨三宿戀,只愁燒破太虛空。”以朱槿為“佛桑”,始於唐代,至宋代已甚為流行。如北宋僧紹隆《朱槿》詩云:“朱槿移栽釋梵中,老僧非是愛花紅。朝開暮落關何事,只要人知色是空。”

朱槿之美,美在花大色豔

朱槿之美,美在花大色豔。朱槿有紅、黃、白等色,紅色尤貴。上述楊凌的《閣前雙槿》、桑悅的《詠扶桑》、僧紹隆的《朱槿》都是描寫開紅花的朱槿。在描寫鮮紅的朱槿時,古代詩人留下不少傳神之作。如南朝詩人江總贊雲:“朝霞映日殊未妍,珊瑚照水定非鮮。千葉芙蓉詎相似,百枝燈花復羞燃。”在詩人筆下,朝霞映日、珊瑚照水、千葉芙蓉、百枝燈花雖美,但均不及朱槿的豔麗。李商隱《槿花二首》有詩句雲:“殷鮮一相雜,啼笑兩難分。”當殷紅和鮮紅的朱槿花擠在一起盛開時,其美豔確實難分高下,難怪令作者啼笑皆非了。

對色彩尤為敏感的畫家們,在以朱槿為描繪物件時,在色彩的運用上各有所好。陳淳筆下的朱槿,色彩淡雅,充分體現了吳門花鳥畫的文人雅趣。惲壽平《甌香館寫生冊》中的扶桑花,色如紅珊珊,美豔動人。上面的題識曰:“碧海珊瑚原有網,扶桑誰剪舊燒枝。昔人無此粉本,當以造化為師。”此外,近現代畫家居廉、朱屺瞻、於希寧等人的作品也運用不同的手法,充分表現了朱槿花的色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