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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洛加:煙~中元節給父親敬菸

作者:由 重慶故人舊事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3-01-10

菸葉裡兌什麼香料

吳洛加:煙~中元節給父親敬菸

作者: 吳洛加

農曆七月半,傳統中元節。國人在這一天緬懷祖先和祭祀亡故的親人。我家遵舊禮,香燭高燒,酒菜羅列,大聲呼喚已經作古四十多年的父親下界享受他的節日。

時間像熨斗,早已熨平了我們青年喪父的悲傷,我們對他的思念趨於平和,常常會憶起他在世時的生活瑣事,感覺老爸似乎就在隔壁,微微側頭,張大耳朵傾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議論他。

我特意拿出珍藏的高檔香菸,湊近燭火點燃後放在父親席位上,不待燃到盡頭,趕緊又續上一支,節日嘛,他想抽就讓他抽個夠。藍色的煙霧冉冉升起,父親與煙的故事在眼前浮現出來。

父親生前最喜歡兩件事:抽菸、下圍棋。可惜他生不逢時中年早逝,又正值共和國最困難的那幾十年,到死都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他抽的煙無非是“嘉陵江”、“朝陽橋”、“藍雁”之類低檔品,因為經常手擎香菸對著棋盤長時間思考,兩根手指被燻得焦黃,用砂紙都無法還原本色。

年輕時他經常為缺煙發愁甚至抓狂,那時國家對生活物資實行配給制,憑票限量供應。父親煙癮很大(人窮偏又染上這個燒錢的毛病),還是個連最後一把米也要拿出來招待朋友的豪爽人,限量供應的那幾包煙根本不夠,便千方百計到處討要煙票。單位或鄰居有不抽菸的,每月的煙票便慷慨施與我父親,他總是雙手合十連連稱謝,一副心滿意足的快樂模樣。仍然捉襟見肘鬧煙荒,於是就託人從鄉下買來土煙救急。

所謂土煙,就是種植的菸葉收割後曬乾抑或烘乾,色澤褐黃,氣味濃烈,展開後葉片有巴掌大,時人謂之“葉子菸”。城裡人嫌其過於燥辣,大多敬而遠之,主要消費者是鄉下男人尤其是老男人。黃桷樹下,田間地頭,男人們或蹲或坐,人手一副煙桿,杆有長短,或木或竹,但煙鍋和菸嘴光彩熠熠,那是被主人粗糲的手掌天天把玩摩挲的結果。

煙桿華貴者也有用玉石雕刻的,一看就知道頗有歷史淵源,被主人視作寶貝,須臾不離左右。鄉下男人抽葉子菸講究現吃現裹(煙),在噴雲吐霧中響亮地咳嗽和快意地吐痰。還慷慨地相互敬菸,必定用衣袖將煙桿嘴擦拭一遍,雙手平舉著獻給對方。也有吃水煙的,兩指撮著菸絲喂進煙鍋,按按平實,噗地一聲吹燃手中的紙火捻,湊近菸絲鼓起腮幫一吸,煙管裡的水便呼嚕嚕響成串,仿若睡覺打呼嚕的老貓。

我曾在雲南好奇地捧著黃桑桑的水煙筒嘗試了一把,因為力度太大,被竹筒裡的水嗆了一口,害得連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

父親同時代的男人們基本上都是菸民,抽菸是他們的共同愛好,並不挑剔身份的高低貴賤,見面第一件事往往是相互敬菸。不管在哪裡,只要有男人從面前經過,其身上濃烈的菸草味會讓厭惡香菸的女人們掩鼻皺眉。但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偏有一些女人喜歡聞男人身上的那股子煙味,說這才是爺們,陽剛氣十足。於是助長了更多男人加入抽菸大軍,代代傳承,生生不息。有的人嗜煙上癮,飯可以不吃,煙卻不能不抽;如果飯後來支菸,那感覺簡直就賽過活神仙。

我曾經有位外號“老么”的同事,每日抽的煙不論包而是論條來計算,早上看見他的第一眼煙就叼在嘴上,這支抽完,另取一支直接續上,全天只用一根火柴。喜歡麻將,又好夜戰,往往胳肢窩夾一條煙就去了。第二天出來,煙沒了,卻贏了錢,同桌牌友一致抗議,說腦殼都被他放的煙毒燻暈了,不輸錢才怪。後來這廝不到60歲就去了另一個世界,死因你也許猜到了:肺癌。

隨著時代更替和社會進步,抽菸的男人似乎日見減少。我在三十年前成功戒菸後就不再染指,身邊眾多朋友也紛紛告別了香菸,我的兒子、侄兒也不沾惹這玩意兒,一個個移情別戀,把資金慷慨地源源不斷地投給電子遊戲商,用於裝備的更新換代。我看不出現在年輕人痴迷遊戲跟抽菸上癮有啥子區別。儘管戒菸的越來越多,公共場所禁菸的力度也越來越大,但菸草創造的利潤很堅挺地持續增長,令人匪夷所思。

今天的香菸,花樣之多,品質之好,價格之昂,是我父輩那一代菸民做夢都想不到的。前幾天看到一篇文章,說現在年輕女性抽菸比例大得驚人,牙齒美白和口香糖的生意奇好。不過我總以為一個國家要躋身世界強國,無論如何也不能以犧牲國民的健康乃至生命為代價。

還是說我父親。葉子菸到手後要進行一番再加工,他保留著城市菸民那點可憐的斯文:不用煙桿。先把成束的葉子菸小心翼翼拆散,平鋪在有些潮潤的地上,在白酒裡兌上點兒冰糖和味精(這三樣東西都是稀缺品,可見其煞費苦心),溶化後口含了,噗噗噗均勻地噴灑在菸葉上,如是三番,說是讓菸葉發酵且加點香料,抽起來滋味會好得多。

用菸葉包裹成卷直接上口,總嫌有些土氣,便將菸葉切至極細,用當時民間流行的手工制煙機加工成菸捲。因為手藝不專業,菸捲顏值很低,羞於與人分享,只好用金屬煙盒裝了私底下自用。儘管加了料,但基本上還是屬於原生態的菸草,其辛辣和燥烈常令他終日吭吭咳個不停甚至涕淚齊下。家人看著他這副難受的模樣,大惑不解:這哪裡像是“活神仙”的享受嘛?一轉眼父親去世幾十年了,中國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變化。

每逢清明或者父親忌日,我們總會在他的墳前擺上香菸和幾粒圍棋子,在嫋嫋升起的煙霧中彷彿看見了他手擎香菸與棋友捉對廝殺的場景。

父親墳頭草青黃更替,家人為他奉獻的香菸也一年比一年華貴。我們總會想,對一輩子都無緣享受好煙的父親來說,這無疑會成為他最快慰的時刻,父親註定不會被親人們忘記,一年復一年,與我們共同享受越來越美好的生活。

作者簡介:吳洛加 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重慶市雜文學會會員,南岸區作協會員,從事寫作40年,發表著述和文章120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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