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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

作者:由 布魯博德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3-01-11

駱駝穿過針眼在第幾章

記得讀中學時,曾經讀過西川的一首詩,叫做《輓歌》,被其中一句詩深深吸引,至今難以忘記,這句詩與時間有關:

緊接著這一刻的是鐘聲漫過夏季的樹木

是藍天裡鳥兒拍翅的聲響

以及鳥兒在雲層裡的微弱的心跳

(節選自西川《輓歌》)

在這個詩句中,我感受到的是瞬間的永恆性。

從一定意義來說,瞬間確實是永恆的。

萬事萬物,漂泊在時間的湍流之中,在時間面前,享有著平等的絕對權力。

1個人的1秒鐘,1只螞蟻的1秒鐘,1顆星球的1秒鐘,1粒電子的1秒鐘,歡喜欲狂的1秒鐘,悲痛欲絕的1秒鐘,有意義的1秒鐘,無意義的1秒鐘,生命的1秒鐘,死亡的1秒鐘,沒有任何區別。

這無數的1秒鐘累加起來,這個數字將無限大。

所以,每1秒鐘,對於1個人,只是稍縱即逝,但對於整個世界,卻無限接近於永恆。

就好像《輓歌》中的這個詩句,透過流動的文字,將鐘聲、鳥兒的排翅聲、心跳聲這些聲音的瞬間,整合在一起,增加著時間的容量。

作家劉按的《剛剛》,讓我再一次想起了被《輓歌》觸動的瞬間。

《剛剛》: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

《剛剛》是一本奇特的書,共有三章,前兩章“剎那之詩”和“短句跳躍”,感覺有些像自然主義文學。

自然主義文學,是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初,在西方興起的一種文學藝術創作傾向,追求絕對的客觀性,崇尚單純地描摹自然,著重對現實生活的表面現象作記錄式的寫照。

只是,劉按描摹的,並非自然,而是時間。

在“剎那之詩”和“短句跳躍”中,他以“剛剛”起句,將一個又一個瞬間,以詩意的筆觸展現在讀者面前。

這些瞬間,屬於現實世界:

“剛剛,有女孩低頭回家的路上提到了一個石子,她無動於衷地低頭繼續向前走。”(《剛剛》第2節)

這些瞬間,屬於歷史世界:

“剛剛,一個瓷瓶上出現了很多細微的裂紋。莎士比亞用鵝毛筆寫完哈姆雷特最後一段話。生病的曹雪芹獨自站在窗前,咳嗽間看見窗外大雪紛飛。”(《剛剛》第8節)

這些瞬間,屬於情感世界:

“剛剛,有醉漢在路邊抱著一棵樹不肯鬆開,在他的想象中他抱著的是他此生最對不起的女人。”(《剛剛》第2節)

這些瞬間,也屬於幻想世界:

“剛剛,駱駝穿過針眼,達摩一葦渡江,金剛怒目,菩薩低眉。仙鶴馱著太乙真人飛過夜晚一望無盡的湖面。”(《剛剛》第3節)

這些瞬間,屬於植物,屬於動物,屬於山巒和河流,屬於天空和海洋,屬於宇宙的廣闊無垠,屬於時間的川流不息。

這些關於瞬間的種種意象,在我們翻動書頁的瞬間,紛至沓來,喋喋不休,它們雜亂無章,凌亂不堪,卻又神奇地融為一體,呈現出一席文字的饕餮盛宴。

正如蘇童評論,這本小說“悅納萬物,詩意無處不在,如大霧般瀰漫”。

《剛剛》: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

當然,《剛剛》的敘述,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並非如此。至少,在那些長句短句之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文字的節奏之美。

在“剎那之詩”中,節奏起始比較舒緩,那些以“剛剛”起句的句式,大多包含兩個長句,約2-4行,50字以上。比如:

“剛剛,穿山甲鑿空了一座植被荒蕪的山,從山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大象正在渡河,蔚藍色的河水很淺,逐漸接近它的腰部。”(《剛剛》第2節)

隨著敘述的持續,這些句子逐漸縮短,敘述隨之緩慢提速,僅剩下一個長句,大約1-2行,25-50字。比如:

“剛剛,女人穿著新買的鞋在客廳裡走,她感覺要穿上一段時間,才會像舊鞋子一樣舒服。”(《剛剛》第79節)

直至進入第二章“短句跳躍”,敘述進入到一種癲狂狀態,那些不足20字的短句,猶如冰雹一般傾盆而落。比如:

“剛剛,進攻還沒有開始。剛剛,深思需要機緣。剛剛,他換了一種說法。剛剛,馬只遵循基本的語法。”(《剛剛》第125節)

“剛剛”,這個用於起句的詞語,成為了文字中的重音符號。它控制著句子長短,調整著敘述速度,並最終將文字帶入狂歡之地。

直至進入“短句跳躍”最後一節,速度戛然而止,以關於父親沉默寡言的數百字長句,結束了這疾風驟雨般的激昂樂章。

然而,全書進入到第三章,透過意識流般的描寫方式,講述了關於一隻老虎的思維全過程。

《剛剛》: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

在某次訪談中,劉按表示,《剛剛》這本書並沒有預設任何主題,如果必須說一個,他希望能夠表達他的基本世界觀,人是活在語言中的。

在《剛剛》的第三章,被命名為“虎”的這一章裡,劉按透過一隻思考的老虎,對自己的基本世界觀進行了闡釋。

這隻怪異而荒誕的老虎,透過語言認識世界,就好像一個人吃麵包,好吃也好,難吃也好,都需要轉化成語言,才能夠被這個人感知到。

所以,虎的思考,虎的散步,虎從低處走向高處,虎從高處走回低處,虎到河邊觀看自己的倒影,虎幻想著在草原奔跑,都要靠語言去體驗。

就好像,“剎那之詩”和“短句跳躍”中,那些瞬間交融而成的永恆性,也只能是語言層面的體驗。

這也是文學的價值之一。

《剛剛》: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

《剛剛》是先鋒文學,具有著實驗性,被稱為華語文學從未出現過的獨特文字,得到了餘華、蘇童、麥家、劉傑文的一致推薦。

對這本書,劉按稱為小說,也有人認為更像詩歌。

但其實無所謂,小說也好,詩歌也好,自然主義也好,意識流也好,文學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一成不變的東西,它永遠不會被束縛在桎梏之中。

就好像是在文學史中,總需要有人寫下第一首史詩,寫出第一篇戲劇,寫成第一部小說。

而文學的國度,也恰恰需要劉按這樣的開拓者,去革故鼎新、開疆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