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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作者:由 元元的天下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3-01-24

茶樓可以打麻將嗎

最近,李銀河老師以社會學家的眼光,在一篇關於電影《我的姐姐》的影評中,討論了故事背後的社會學問題之餘,文末有這樣的一段話指出:

"難能可貴的是,影片還帶我們走近了一些奇特的市井生活和民俗。比如在喪葬活動中擺麻將桌招待來賓,看去匪夷所思,令人忍俊不禁。”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李銀河

可以看出她對於葬禮中,擺開麻將桌,招待十六方,組織打麻將這個場景大為驚奇的感覺,而且這樣的觀眾,全國可能還有很多。

其實每個四川人看了這個電影片段,如東北人看下雪一樣平常,見了李老師看稀奇的樣子,才未免會笑死的——要知道"打停喪”,幾乎是巴蜀民間喪葬過程中必有的活動,沒有一個本地人會覺得奇怪。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習俗,殯葬儀式是最具地方特色的文化之一。

《中國人的性情》一書作者阿瑟。史密斯,曾經以上世紀初美國人的眼光,打量中國人道:

對於重病時日無多的人,西方人會自覺聽醫生病人需要休息的話,讓他一個人清靜休養,拒絕和外人聯絡,也被視為情有可原;但中國人不一樣,假如有個人得了癌症,大家會不約而同地去病房,安慰同情他。假如一個人沒有在一大堆人的關注下死去,是為不幸。……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中國人的性情》

究竟哪一種方式對病人更好,因人而異,不好一概而論。然而死者不會發表反對意見了,四川人在葬禮上打牌的這種習俗,可能和中國人重視人情的心理有關。

電影裡安然一家,是在號稱"蓉城一片月,萬戶搓麻聲”的成都人,其父母因車禍身亡的葬禮上,招待來賓"打停喪"麻將,實在再普遍不過了。

一來,試想一下漫漫長夜,哪怕親朋好友眾多,幾個能乾巴巴地熬上一整夜?而一上麻將桌,時間好混多了。二是,因為一群人一邊在打牌,一邊陪伴死者親屬守靈,加上做道場唱玩意兒的,絕對沒有對逝者不敬之說。

人緣越好,"打停喪"的人越多,這樣一場喪事,在旁人看來,死者很幸福。有眾多人來送行,再伴一夜兩晚(因為按規矩停喪三天,並非指七十二個小時,而是從死亡到出殯,跨著三天的時間,通常守一晚上或兩晚上,第三天五六點鐘就出殯了),若冷清清的,未免太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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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上打牌的人

記得當年二師兄好友小偉因慘烈的車禍死亡,大家都心痛不已。紙廠的年青人幾乎都參加了,除了焚香祭禮等儀式,便要四個一桌地坐下來打麻將,你一言我一語嘆息其英年早逝,回憶美好的舊時光,一切並不違和。

假如一場葬禮上,一位老人哀婉地說:哥老倌啊,你為啥就不和我們一起坐茶館唱玩意兒吃火鍋了安,曉不曉得三缺一好惱火嘛,著啥子急嘛?……那絕對是鐵哥們才有的悲傷。安然的舅舅燒紙的時候也說:(姐姐姐夫等鬥二天)大家一起打麻將。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我的姐姐》劇照

我國民間把結婚叫做紅喜事,死人叫做白喜事,有把生死看淡的坦然。擺桌玩牌"打停喪"如同白喜事和唱歌跳舞演小品一樣,意在熱鬧的來,熱鬧的走。

吾家老爺子一生好牌,生前曾自挽一聯:"四方城中今少我,十二殿上又多人。"在他病重去世前專門叮囑兒孫,一定通知其老搭子些"打停喪",讓她們來打最後一場麻將,好熱熱鬧鬧地送他上路。

實際上,本地人不管哪家有人去世了,家屬都會在門口附近,找一個寬敞的地方停放兩天,以方便親友前來祭拜。一定會支起大棚,擺上桌椅,放上香菸瓜子等零食,供街坊鄰居親朋故友們打牌守夜,直到第三天凌晨發喪後散去。

打停喪的特點是不管是否是熟人,都可以參與。來者都是客,夜間主人家會準備一些宵夜,供幫忙守夜的客人吃喝。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入鄉隨俗打麻將的外國人

茶館如果沒有麻將桌,似乎是不完整的;宴請沒有麻將桌,也是有遺憾的;葬禮沒有麻將桌,簡直是荒唐的!所以李銀河老師不要笑嘛,要曉得輸贏不重要,麻將桌,可是咱四川人的社交江湖啊。

打麻將具有四川人的社交活動屬性,同請客吃飯一樣重要。與其乾巴巴地等著開席,不如先打幾圈。近些年來婚禮一般要吃早晚兩頓,午宴過後,組織來賓成一桌去打麻將或打牌,要麼看牌喝茶,成為招呼應酬的最重要內容之一。

比如考察主人組織能力的重要標準,是有沒有在開晚宴之前,再去挨桌通知一遍:"準備收刀,最後一盤嘍~哦,馬上吃飯了哈!”是為主人周道之舉。

麻將被四川人打了上百年,意義不僅僅侷限於消磨時間。一地一俗,四川人對麻將的愛之深,面積之廣,範圍之大,堪比東北人無論季節不分時間的小燒烤。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麻將桌還是好的,生活就還有希望。

一家莫得麻將桌的酒店,一定不夠高檔;一場沒有牌局的婚宴滿月酒,一定不夠圓滿,一場葬禮沒人坐下來搬磚,那這家人肯定不是正宗的四川人了……

如果說應酬是一門學問,那麼除了職場、飯桌、酒局等通用的場合,為四川人寫的話,一定要單獨加上這麼一章節:牌桌上的人情經,還一定有諸如這樣的細節描寫:

不會打麻將的外地女婿,老丈人老丈母眼頭是不合格的;贏準岳父母的錢,更是不懂世故人情的傻娃子;不湊在一起打麻將的姐妹,是塑膠花姐妹;不夥鬥下屬打麻將的老闆,是脫離群眾的領導;能在麻將桌上六親不認的人,算不得無情,要打完了才笑嘻嘻地將籌碼扔回去,說算了嘛,這才是正經的一家親啊。

李銀河所說《我的姐姐》有"打停喪"情節,真的令人匪夷所思嗎?

不會打麻將的外地女婿,老丈人老丈母眼頭是不合格的。

因為四川人和麻將桌,從生到死一生相伴,從未缺席,打的是麻將過得是生活;一定要對"打麻將是應該的"表示理解;可以不打麻將,但不能反對別人有節制,合理地打麻將,這才是四川人該有的態度。

所以,不妨借用一下李銀河老師的話來結尾:從普通觀眾的角度看,《我的姐姐》是一部非常好看、深深打動人心的影片……"打停喪"這類民俗還好,雖然不屬於普遍性接受範疇的細節,這樣的事情,可能會令外文化的人難以理解,很難搞清這背後的邏輯。但對於四川觀眾來說,理解起來就全無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