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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第六十八回精讀

作者:由 李昌明逐回精讀紅樓夢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3-02-05

不問青紅皂白皂是什麼顏色

紅樓夢第六十八回精讀

一、苦尤娘賺入大觀園

話說賈璉起身去後,偏偏平安節度巡邊在外,約一個月方回。賈璉未得確信,只得住在下處等候。及至回來相見,將事辦妥,回程已是將二個月的限了。

由上回分析得知,賈璉是九月動身去平安州,回程若在二月後,他就應到十一月份到家。

誰知鳳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賈璉前腳走了,回來便傳各色匠役,收拾東廂房三間,照依自己正室一樣裝飾陳設。至十四日便回明賈母王夫人,說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廟進香去。只帶了平兒、豐兒、周瑞媳婦、旺兒媳婦四人,未曾上車,便將原故告訴了眾人。又吩咐眾男人,素衣素蓋,一徑前來。

上回,鳳姐透過審訊興兒得知了賈璉在外偷娶尤二姐的全部事實經過,心裡一定形如急火攻心,異常憤怒,然而她卻出奇地冷靜,沒一點慌亂,自亂陣腳,而是有條不紊地精心謀劃應對策略,這樣的女人才可怕。

首先她嚴密封鎖訊息,自是要給尤二姐來個突然襲擊,打她個措手不及。二是趁賈璉不在家時動手,又減少了一層障礙。三是假情假意,依照自己正室的規格裝飾佈置新房,高規格接入,從而打消尤二姐的顧慮和戒備心。為了"請君入甕"這一個目標的順利實現,一切計劃都按部就班,做到滴水不漏。高,實在是高!

興兒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門前扣門,鮑二家的開了。興兒笑說:"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來了。"鮑二家的聽了這句,頂梁骨走了真魂,忙飛進報與尤二姐。尤二姐雖也一驚,但已來了,只得以禮相見,於是忙整衣迎了出來。至門前,鳳姐方下車進來。尤二姐一看,只見頭上皆是素白銀器,身上月白緞襖,青緞披風,白綾素裙。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俏麗若三春之桃,清潔若九秋之菊。周瑞旺兒二女人攙入院來。尤二姐陪笑忙迎上來萬福,張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遠接,望恕倉促之罪。"說著便福了下來。鳳姐忙陪笑還禮不迭。二人攜手同入室中。

當初尤二姐就說要去會會鳳姐,興兒趕緊勸道:"千萬別去,一輩子也別去見他。"她卻不以為然,可見她根本沒作好心理準備和行動防範。今胭脂虎不請自來,恁辦?

倘若三姐不死,以她的睿智和烈性,或許還可對付。今尤二姐又是以禮相見,又是福下去,早已矮人一截。殊不知"馬善有人騎,人善有人欺。"的道理。豺狼來了,你得用獵槍啊!如此,尤二姐也就只好成為鳳姐待宰的羔羊了。

尤老孃那去了?這麼重量級的人物來了,怎不露個面?其實尤老孃因三姐飲劍自刎而傷心過度,死了。何以見得?你看鳳姐又是吩咐前來的眾男人素衣素蓋,又是自己從頭到腳全是素飾素服裝扮,這不是來弔孝,還能是什麼?這肯定是鳳姐獲知了尤老孃死訊的緣故。她這是假以弔祭之名,拉近與尤二姐的親密關係。這樣好似自家親姊妹一般,則更便於把尤二姐誘出小花枝巷。又是極狡黠的一招。

臺灣蔣勳說鳳姐此次素飾素服打扮,且又吩咐眾男隨從素服素蓋前來,目的是要給尤二姐造成一種陰森恐怖的感受,意含她來就是要送尤二姐上西天的。這是憑空臆造的一派胡言。鳳姐來的目的是要引誘尤二姐鑽進她已編織好的羅網裡去,必要讓尤二姐沒有一絲一毫的心理壓力和不悅的感覺。所以,鳳姐來,是偽裝成弱者,而不是逞強。既如此,就不能使尤二姐感到恐懼和害怕。因為萬一尤二姐發現苗頭不對,不上套,鳳姐就將前功盡棄。

第三回對鳳姐外貌描寫道: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梢吊葉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對照一下這裡的眉彎柳葉,高吊兩梢,目橫丹鳳,神凝三角,俏麗若三春之桃,清潔若九秋之菊,很相似啊!為什麼此時要對鳳姐的外貌再作一次特寫?因為具有這一外貌特徵的女人,大多陰險狡詐,妒忌心強,心狠手辣。作者這是藉此特意提醒讀者:像尤二姐這般善良的女子,根本就不是鳳姐的對手,非死於其手不可!

鳳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來便行禮,說:"奴家年輕,一從到了這裡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議主張。今日有幸相會,若姐姐不棄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訓。奴亦傾心吐膽,只伏侍姐姐。"說著,便行下禮去。鳳姐兒忙下座以禮相還,口內忙說:"皆因奴家婦人之見,一味勸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臥柳,恐惹父母擔憂。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爺錯會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瞞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禮,亦不曾對奴說。奴亦曾勸二爺早行此禮,以備生育。不想二爺反以奴為那等嫉妒之婦,私自行此大事,並不說知。使奴有冤難訴,惟天地可表。前於十日之先奴已風聞,恐二爺不樂,遂不敢先說。今可巧遠行在外,故奴家親自拜見過,還求姐姐下體奴心,起動大駕,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處,彼此合心諫勸二爺,慎重世務,保養身體,方是大禮。若姐姐在外,奴在內,雖愚賤不可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聞知,亦甚不雅觀。二爺之名也要緊,倒是談論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之名節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見我素日持家太嚴,背後加減言語,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樣人物,豈可信真。若我實有不好之處,上頭三層公婆,中有無數姊妹妯娌,況賈府世代名家,豈容我到今日。今日二爺私娶姐姐在外,若別人則怒,我則以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們誹謗,故生此事。我今來求姐姐進去和我一樣同居同處,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諫丈夫。喜則同喜,悲則同悲,情似親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見了,自悔從前錯認了我,就是二爺來家一見,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免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從前之名一洗無餘了。若姐姐不隨奴去,奴亦情願在此相陪。奴願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頭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爺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願意。"說著,便嗚嗚咽咽哭將起來。尤二姐見了這般,也不免滴下淚來。

尤二姐貪生怕死,為了擺脫自己,竟然誣賴上尤氏了。她嫁賈璉,與尤氏根本沒半點關係嘛。如今她說是家母與家姐的商議主張,怪道鳳姐接下要大鬧寧國府。當然,鳳姐大鬧寧國府,還與賈珍賈蓉有關。無腦的二姐,害死自己還不夠,還要拉個墊背的,又讓大姐尤氏背黑鍋,愚蠢之極。

鳳姐洋洋灑灑,這段大論說了這幾個意思:

一是說賈璉娶尤二姐做二房這樣的大事不該瞞著她,是賈璉錯會了她的意,誤以為她是妒婦。其實,為了生育男孩,她不僅不會反對賈璉娶二房,而且非常擁護他這樣做。之前之所以勸賈璉慎重,別在外眠花臥柳,怕的是敗壞國公府的名聲,招惹父母擔憂。說的多漂亮!

二是說她前來"拜見"尤二姐的目的是"還求姐姐下體奴心,起動大駕,挪至家中。"以便你我戮力合心諫勸丈夫,慎重世務,保養身體。狐狸尾巴露終於出來。

三是說她勸尤二姐進府的原因:因為這一來是同為賈璉之妻,卻讓尤二姐在外居住著,她心裡過意不去;又因為如此下去,不僅會損壞賈璉名譽,而且她的名聲也不好聽,以致人人誤以為她真是個容不得人的人。

四是先給尤二姐戴高帽,誇二姐是"何等人物",定不會偏信下人之言。目的是消除自己在尤二姐心目中的惡名。話說得入情入理,由不得二姐不信。真是表演天才!

五是套近乎,示弱裝可憐。

看這鳳姐花言巧語多厲害,最後竟然還強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來。以尤二姐的智商、慈善和貪心,怎識得破鳳姐這番精心設計好的表演?

二人對見了禮,分序坐下。平兒忙也上來要見禮。尤二姐見他打扮不凡,舉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兒,連忙親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樣的人。"鳳姐忙也起身笑說:"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禮,他原是咱們的丫頭,以後快別如此。"說著,又命周瑞家的從包袱裡取出四匹上色尺頭,四對金珠簪環為拜禮。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對訴已往之事。鳳姐口內全是自怨自錯,"怨不得別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語。尤二姐見了這般,便認他作是個極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誹謗主子亦是常理,故傾心吐膽,敘了一回,竟把鳳姐認為知己。又見周瑞等媳婦在旁邊稱揚鳳姐素日許多善政,只是吃虧心太痴了,惹人怨,又說"已經預備了房屋,奶奶進去一看便知。"尤氏心中早已要進去同住方好,今又見如此,豈有不允之理,便說:"原該跟了姐姐去,只是這裡怎樣?"鳳姐兒道:"這有何難,姐姐的箱籠細軟只管著叫小廝搬了進去。這些粗笨貨要他無用,還叫人看著。姐姐說誰妥當就叫誰在這裡。"尤二姐忙說:"今日既遇見姐姐,這一進去,凡事只憑姐姐料理。我也來的日子淺,也不曾當過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這幾件箱籠拿進去罷。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那也不過是二爺的。"鳳姐聽了,便命周瑞家的記清,好生看管著抬到東廂房去。於是催著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攜手上車,又同坐一處,又悄悄的告訴他:"我們家的規矩大。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爺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別見老太太、太太。我們有一個花園子極大,姊妹住著,容易沒人去的。你這一去且在園裡住兩天,等我設個法子回明白了,那時再見方妥。"尤二姐道:"任憑姐姐裁處。"那些跟車的小廝們皆是預先說明的,如今不去大門,只奔後門而來。

又是花言巧語,又是屈尊降貴,又是心腹廣告,又是重禮相送,無腦又貪心且還善良的尤二姐,那禁得住這般誘惑,於是爽爽快快答應進府。

至此,鳳姐"請君入甕"之計,獲得圓滿成功。

只可惜尤三姐不在,若她在,或可把鳳姐這隻白骨精,打出原形來。

嶄新的三間東廂房,或可住進去,但一旦入了榮國府,就再難活著出來了。正是:

一入大觀園,如墜萬丈淵。

萬般苦寒受,永無天日見。

下了車,趕散眾人。鳳姐便帶尤氏進入了大觀園的後門,來到李紈處相見了。彼時大觀園中十停人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見鳳姐帶了進來,引動多人來看問,尤二姐一一見過。眾人見他標緻和悅,無不稱揚。鳳姐一一的吩咐了眾人:"都不許在外走了風聲,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們死。"園中婆子丫鬟都素懼鳳姐的,又系賈璉國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關係非常,都不管這事。鳳姐悄悄的求李紈收養幾日,"等回明瞭,我們自然過去的。"李紈見鳳姐那邊已收拾了房屋,況在服中不好唱揚,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權住。鳳姐又變法將他的丫頭一概退出,又將自己的一個丫頭送他使喚。暗暗吩咐園中媳婦們:"好生照看著他,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們算帳。"自己又去暗中行事。閤家之人都暗暗納罕的說:"看他如何這等賢惠起來了。"

既然"請君入甕"了,鳳姐下步的行動就是"甕中捉鱉"。

她開始"捉鱉"的報復行動了。

第一手是放舊水引新水;清君側,插親信。隨時掌控監察尤二姐的一舉一動。

那尤二姐得了這個所在,又見園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樂業的自為得其所矣。誰知三日之後,丫頭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喚起來。尤二姐便說:"沒了頭油了,你去回聲大奶奶拿些來。"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麼不知好歹沒眼色。我們奶奶天天承應了老太太,又要承應這邊太太那邊太太。這些妯娌姊妹,上下幾百男女,天天起來,都等他的話。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還有三五十件。外頭的從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禮,家裡又有這些親友的排程。銀子上千錢上萬,一日都從他一個手一個心一個口裡排程,那裡為這點子小事去煩瑣他。我勸你能著些兒罷。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這是他亙古少有一個賢良人才這樣待你,若差些兒的人,聽見了這話,吵嚷起來,把你丟在外,死不死,生不生,你又敢怎樣呢!"一席話,說的尤氏垂了頭,自為有這一說,少不得將就些罷了。那善姐漸漸連飯也不端來與他吃,或早一頓,或晚一頓,所拿來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說過兩次,他反先亂叫起來。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著。隔上五日八日見鳳姐一面,那鳳姐卻是和容悅色,滿嘴裡姐姐不離口。又說:"倘有下人不到之處,你降不住他們,只管告訴我,我打他們。"又罵丫頭媳婦說:"我深知你們,軟的欺,硬的怕,背開我的眼,還怕誰。倘或二奶奶告訴我一個不字,我要你們的命。"尤氏見他這般的好心,思想"既有他,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他們受了委屈,反叫人說我不賢良。"因此反替他們遮掩。

鳳姐又開始了報復的第二手:笑裡藏刀,口蜜腹劍。暗中唆使丫鬟對尤二姐進行無情摧殘折磨。

善姐不善,真不愧是鳳姐豢養的一隻忠實鷹犬。對尤二姐:惡語相傷,飢餐少頓,剩菜剩飯。可憐的尤二姐還全然矇在鼓裡,對鳳姐虎狼毒計,仍然渾然不覺。她只怕到死也未必知道害死她的人是鳳姐。真是可嘆可悲

紅樓夢第六十八回精讀

二、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鳳姐一面使旺兒在外打聽細事,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來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現在才十九歲,成日在外嫖賭,不理生業,傢俬花盡,父親攆他出來,現在欠賭錢存身。父親得了尤婆十兩銀子退了親的,這女婿尚不知道。原來這小夥子名叫張華,鳳姐都一一盡知原委,便封了二十兩銀子與旺兒,悄悄命他將張華勾來養活,著他寫一張狀子,只管往有司衙門中告去,就告璉二爺"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等語。這張華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兒回了鳳姐,鳳姐氣的罵:"癩狗扶不上牆的種子。你細細說給他,便告訴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不過是借他一鬧,大家沒臉。若告大了,我這裡自然能夠平息的。"旺兒領命,只得細說與張華。鳳姐又吩咐旺兒:"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對詞去。"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我自有道理。"旺兒聽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張華狀子上添上自己,說:"你給我來往過付,一應調唆二爺做的。"張華便得了主意,和旺兒商議定了,寫了一張狀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如今尤二姐被管控在鳳姐手掌心裡,只暗中令善姐慢慢細細去折磨摧殘她即可。

鳳姐又開始了對其它人的報復行動。

透過上回對興兒的審訊,鳳姐知道賈璉偷娶尤二姐,賈蓉是主謀,賈珍幫忙購房制傢俱物色傭人,是從謀。

尤氏雖然是娶過後二天去看望尤二姐,但剛剛尤二姐卻又謊說尤氏也參與了商議,這樣,尤氏也脫不了干係。即便這些鳳姐不全信,但尤氏知情不報,也是一宗大罪。因為若偷娶當初,尤氏及時告鳳姐知曉,偷娶就必然要泡湯。所以,鳳姐不可能不恨她。

對這三個人,更包括賈璉在內,都是鳳姐的要報復的物件。

怎麼個報復法?由於賈璉是丈夫,其它三人又都是賈府人,分寸很難拿捏。過火了,不行,弄不好,自己在賈府將失去立足之地,要被掃地出門。不報復,也不行,心裡咽不下這口惡氣。

要出這口惡氣,鳳姐必得藉此孃家勢力。如今王子騰旋升為九省都檢點,統制九省軍務,權力大得很。於是她想到要狀告賈璉賈蓉這兩個"主犯"。

告賈璉,不能叫賈璉被砍頭流放蹲監獄。那樣,她成了個寡婦,不行!告賈璉,為的是給他一個教訓,知道她的厲害,以後不敢再輕視她。可她卻失算了。自此後,賈璉不是越來越怕她,而是離她的心,越來越遠。

告賈蓉,也不能太過火,為的是虛張聲勢,給他一個警告。

由於王子騰的勢力大,那些個都察院什麼的,他完全有權力干預把控。這樣,對這兩人的懲罰程度,就可以完全由鳳姐來決定。

所以,她才敢說"告我們家謀反也沒事的"。在她看來,她不是膽大妄為,而是深有把握。但事實上她是膽大包天,別人不能作你怎麼樣,皇帝也不行嗎?結果是,把卿卿性命也算丟了。

誰來告?鳳姐固然自己不能去告。因為她一出面,首先是過不了賈母這一關。其次,也難過賈赦這關。弄不好會身敗名裂,被掃地出門。

透過上回審訊興兒,鳳姐還知道了尤二姐有個曾經指腹為婚,現窮得討飯的前夫張華。於是計上心來,心生一計。叫旺兒收買張華,由張華去告。這樣,鬧它一陣,出口惡氣,卻又神不知,鬼不覺,懷疑不到她鳳姐頭上來。鳳姐此計,真是妙不可言,別人是一石二鳥,她這是一石數鳥,將震懾整個寧國府。還真是"機關算盡"了。

鳳姐要旺兒叫張華把旺兒也告上,意欲何為?事實上,賈璉偷娶尤二姐,旺兒沒參與。鳳姐又耍什麼花招?她是要旺兒配合張華。所謂"對詞",就是把賈蓉也連帶告上。

察院坐堂看狀,見是告賈璉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兒一人,只得遣人去賈府傳旺兒來對詞。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帶信。那旺兒正等著此事,不用人帶信,早在這條街上等候。見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動眾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說不得,快來套上。"眾青衣不敢,只說:"你老去罷,別鬧了。"於是來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將狀子與他看。旺兒故意看了一遍,碰頭說道:"這事小的盡知,小的主人實有此事。但這張華素與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內。其中還有別人,求老爺再問。"張華碰頭說:"雖還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兒故意急的說:"糊塗東西,還不快說出來!這是朝廷公堂之上,憑是主子,也要說出來。"張華便說出賈蓉來。察院聽了無法,只得去傳賈蓉。鳳姐又差了慶兒暗中打聽,告了起來,便忙將王信喚來,告訴他此事,命他託察院只虛張聲勢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銀子與他去打點。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銀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贓銀。次日回堂,只說張華無賴,因拖欠了賈府銀兩,枉捏虛詞,誣賴良人。都察院又素與王子騰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說了一聲,況是賈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傳賈蓉對詞。

賈府勢力有多大!青衣警察不但不敢擅自入門,連旺兒一個下人都敢與他們稱兄道弟。不僅如此,旺兒叫套上,他們根本就不敢。

王信就是鳳姐王家人。鳳姐暗中指使他教察院虛張聲勢,又送三百銀,察院自然按鳳姐意圖辦。

只是可憐了張華,被鳳姐玩弄於股掌之中。這鳳姐過河就拆橋,左右朝廷公堂,措使察院反咬一口,張華必吃官司。

鳳姐真不是東西,日後必得報應。這告訴我們,壞事做絕,決沒有好結果。

且說賈蓉等正忙著賈珍之事,忽有人來報信,說有人告你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快作道理。賈蓉慌了,忙來回賈珍。賈珍說:"我防了這一著,只虧他大膽子。"即刻封了二百銀子著人去打點察院,又命家人去對詞。正商議之間,人報:"西府二奶奶來了。"賈珍聽了這個,倒吃了一驚,忙要同賈蓉藏躲。不想鳳姐進來了,說:"好大哥哥,帶著兄弟們乾的好事!"賈蓉忙請安,鳳姐拉了他就進來。賈珍還笑說:"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們殺牲口備飯。"說了,忙命備馬,躲往別處去了。

聞聽張華狀告了賈璉,薑還是老的辣,賈珍就知父子倆難過這一關,可能一併被張華告上。即刻封銀二百兩打點察院,破點小財免災。

鳳姐來了,大鬧寧國府的好戲上場。這是鳳姐報復賈珍賈蓉及尤氏的第二招。一招是狀告賈蓉。

賈珍賈蓉藏躲不迭。這下,賈珍臉丟大了。只好趕緊逃之夭夭,不然被鳳姐臊一陣皮多難堪。

這裡鳳姐兒帶著賈蓉走來上房,尤氏正迎了出來,見鳳姐氣色不善,忙笑說:"什麼事這等忙?"鳳姐照臉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著只往賈家送!難道賈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絕了男人了!你就願意給,也要三媒六證,大家說明,成個體統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國孝家孝兩重在身,就把個人送來了。這會子被人家告我們,我又是個沒腳蟹,連官場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來了你家,幹錯了什麼不是,你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話在你心裡,使你們做這圈套,要擠我出去。如今咱們兩個一同去見官,分證明白。回來咱們公同請了合族中人,大家覿面說個明白。給我休書,我就走路。"一面說,一面大哭,拉著尤氏,只要去見官。急的賈蓉跪在地上磕頭,只求"姑娘嬸子息怒"鳳姐兒一面又哭賈蓉:"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沒良心的種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調三窩四,幹出這些沒臉沒王法敗家破業的營生。你死了的娘陰靈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還敢來勸我!"哭罵著揚手就打。賈蓉忙磕頭有聲說:"嬸子別動氣,仔細手,讓我自己打。嬸子別動氣。"說著,自己舉手左右開弓自己打了一頓嘴巴子,又自己問著自己說:"以後可再顧三不顧四的混管閒事了?以後還單聽叔叔的話不聽嬸子的話了?"眾人又是勸,又要笑,又不敢笑。

鳳姐遇上尤氏便撒潑,當臉就一口吐沫過去,她這是欺侮尤氏性格上的軟弱。

接下來的罵話包含三層意思:

一是罵尤家閨女賤,偷著往賈家送。

二是說我們賈家被人告了,由於我利害吃醋,名聲在外,連官府都知道了。現在官府點名要提我,要休我。

這謊言編得太離譜。

這原告不僅敢告堂堂國公府,且還有本事操縱都察院,提審正室,休掉正室。這原告得有多大的靠山背景啊!原告是皇室嗎?

其二,原告告狀的目的是什麼?是要讓尤二姐扶做正室嗎?若如此,原告非是尤氏家人不可。然而,尤家根本就沒那個實力。再則,若是尤家狀告賈府,尤氏能不知道嗎?

事實上,告狀的是鳳姐暗中派旺兒脅迫窮得要飯的尤二姐的前夫張華。且不說他沒那個實力,只說他告狀的目的是什麼?是要擠走鳳姐,好讓尤二姐扶為正室嗎?他傻大逼呀!自己的未來老婆被別人霸佔,還希望她在那邊扶做正室,他發狗瘋啊!

尤氏賈蓉會真信她這套謊言嗎?除非這二人真傻大逼,沒腦子。只是理虧在先,只好由著鳳姐亂咬。

三是要拉著尤氏到官府,到合族眾人面前為她證清白。證什麼清白?無非是證她不是那種愛吃醋的人。這誰心裡不清楚!可見,鳳姐一來就撒無賴。

她並一邊說,一邊哭,裝可憐。

尤氏不言語,賈蓉忙來解勸,自是因為他們知道鳳姐的脾性。自己不僅理虧在先,而且還是在自己家裡,吵個翻天覆地,有損體面。於是也就謙讓著她,由著她撒潑一番,發洩一番怨恨,消消氣惱。

賈蓉一勸,便捅了馬蜂窩。

賈蓉你這個主謀,今天老孃不把你罵你個比狗血淋頭還狗血淋頭,豈肯幹休!於是把世上所有最惡毒的語言,全一股腦都送給了賈蓉。又追著打,這下可解恨。

賈蓉故裝慫蛋。左右開弓,連刮自己嘴巴,又一勁地罵自己,滑稽又可笑!事實他理虧。這樣作踐一下自己,也應該。

本段中鳳姐展現出霸道、兇悍、潑皮、硬核等手段,到底是能幹呢,還是愚蠢?相信讀者自有明斷。

鳳姐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地,大放悲聲,只說:"給你兄弟娶親我不惱。為什麼使他違旨背親,把混帳名兒給我揹著?咱們只去見官,省得捕快皂隸來。再者咱們只過去見了老太太、太太和眾族人,大家公議了,我既不賢良,又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只給我一紙休書,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親身接來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氣,也不敢回,現在三茶六飯金奴銀婢的住在園裡。我這裡趕著收拾房子,一樣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說接過來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舊事了。誰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們乾的什麼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縱然我出去見官,也丟的是你賈家的臉,少不得把太太的五百兩銀子去打點。如今把我的人還鎖在那裡。"說了又哭,哭了又罵,後來放聲大哭起祖宗爹媽來,又要尋死撞頭。把個尤氏揉搓成一個麵糰,衣服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語。只罵賈蓉:"孽障種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說不好的。"鳳姐兒聽說,哭著兩手搬尤氏的臉,緊對相問道:"你發昏了?你的嘴裡難道有茄子塞著?不然他們給你嚼子銜上了?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去?你若告訴了我,這會子平安不了?怎得驚官動府,鬧到這步田地,你這會子還怨他們。自古說:'妻賢夫禍少,表壯不如裡壯。'你但凡是個好的,他們怎得鬧出這些事來!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子的葫蘆,就只會一味瞎小人圖賢良的名兒。總是他們也不怕你,也不聽你。"說著啐了幾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這樣。你不信問問跟的人,我何曾不勸的,也得他們聽。叫我怎麼樣呢,怨不得妹妹生氣,我只好聽著罷了。"眾姬妾丫鬟媳婦已是烏壓壓跪了一地,陪笑求說:"二奶奶最賢明的。雖是我們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踐的夠了。當著奴才們,奶奶素日何等的好來,如今還求奶奶給留臉。"說著,捧上茶來。鳳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頭髮,又哭罵賈蓉:"出去請大哥哥來,我對面問他,親大爺的孝才五七,侄兒娶親,這個禮我竟不知道。我問問,也好學著日後教導子侄的。"賈蓉只跪著磕頭,說:"這事原不與父母相干,都是兒子一時吃了屎,調唆叔叔作的。我父親也並不知道。如今我父親正要商量接太爺出殯,嬸子若鬧起來,兒子也是個死。只求嬸子責罰兒子,兒子謹領。這官司還求嬸子料理,兒子竟不能幹這大事。嬸子是何等樣人,豈不知俗話說的'胳膊只折在袖子裡'。兒子糊塗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貓兒狗兒一般。嬸子既教訓,就不和兒子一般見識的,少不得還要嬸子費心費力將外頭的壓住了才好。原是嬸子有這個不肖的兒子,既惹了禍,少不得委屈,還要疼兒子。"說著,又磕頭不絕。

鳳姐滾到尤氏懷裡,嚎天地,大放悲聲。她這是又裝可憐兮兮,又耍賴皮,博同情。

以下的話含這幾層意思:

一是賈璉娶二房她不反對,但違旨背親的罪名不能讓她背,所以她要拉上尤氏去見官,幫她洗清罪名。賈璉違旨背親的罪名自然是賈璉背,怎可能是你背上了?這是無理取鬧。

二是要拉著尤氏見過老太太、太太及族中眾人,若大家都說她不賢良,不容丈夫娶親買妾,就一紙休書把她休了,她即刻走人。她如此大鬧,不怕賈璉真把她休了嗎?底氣何來?她的底氣來自於孃家靠山硬,賈璉不敢休她,奈何不了她。她又一次把自己置於賈璉的對立面上,後果將不堪設想。她這是傻啊!

三是說她是真好人,如今把你妹子接來了,照顧得非常好。只有天曉得!正如興兒說的"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四是在這個時候還不忘訛詐尤氏五百銀的精神賠償費。真叫人哭笑不得。

接下來又大哭大罵,連祖宗爹孃都哭出來了,還要以死撞頭相威脅。萬般無賴的功夫都使出來了。結果把個尤氏揉搓成了個麵糰,弄得衣服身上全是眼淚鼻涕,並無別語。鳳姐這又是傻啊!在旁的眾人非把她看成趙姨娘第二不可。

此時是在寧府,眾人一定巴不得這個瘟神快走。你以為尤氏真的被鳳姐揉成了麵糰,並無別語。其實尤氏也是很伶俐的一個人。她只是不跟鳳姐一樣,讓著她,不得不忍辱負重。倘若尤氏與鳳姐一樣,那鳳姐必然還會呼天搶地,滿地打滾,哭罵不休,這如何得了。尤氏其實很有智慧。

尤氏氣不得出,只好拿賈蓉開刀散氣。

這時,鳳姐又趁機臊了尤氏一臉好的。什麼你嘴茄子塞著了,你又沒才幹,沒口齒,鋸了嘴的葫蘆,全派上了。為了寧府的面子,尤氏又只好忍氣吞聲。

眾姬妾丫鬟媳婦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全跪下求情並捧上茶來。鳳姐又撒潑,把茶杯摔了。十全的悍婦啊!

但鳳姐還是不解恨,因為賈珍沒罵著。於是又命賈蓉去請賈珍。

此時的賈蓉倒是孝道,責任全攬,把自己黑個稀里嘩啦,且把鳳姐稱揚一番。

其實賈蓉也很聰明。話也說得合情合理。此時他只求鳳姐別再鬧下去,捨命吧!

本段中,鳳姐是軟硬兼施,十八般撒潑、無賴手段全用上。

鳳姐見他母子這般,也再難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轉過一副形容來,與尤氏反陪禮說:"我是年輕不知事的人,一聽見有人告訴了,把我嚇昏了,不知方才怎樣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兒說的'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少不得嫂子要體諒我。還要嫂子轉替哥哥說了,先把這官司按下來才好。"尤氏賈蓉一齊都說:"嬸子放心,橫豎一點兒連累不到叔叔。嬸子方才說用過了五百兩銀子,少不得我娘兒們打點五百兩銀子與嬸子送過去,好補上的,不然豈有反教嬸子又添上虧空之名,越發我們該死了。但還有一件,老太太、太太們跟前嬸子還要周全方便,別提這些話方好。"鳳姐兒又冷笑道:"你們饒壓著我的頭幹了這事,這會子反哄著我替你們周全。我雖然是個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絕後,我豈不比嫂子更怕絕後。嫂子的令妹是我的妹子一樣。我一聽見這話,連夜喜歡的連覺也睡不成,趕著傳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進來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見識,他們倒說:'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們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樣,再收拾房子也不遲。'我聽了這話,教我要打要罵的,才不言語。誰知偏不稱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裡又跑出一個張華來告了一狀。我聽見了,嚇怕兩夜沒合眼兒,又不敢聲張,只得求人去打聽這張華是什麼人,這樣大膽。打聽了兩日,誰知是個無賴的花子。我年輕不知事,反笑了,說:'他告什麼?'倒是小子們說:'原是二奶奶許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凍死餓死也是個死,現在有個理他抓著,縱然死了,死的倒比凍死餓死還值些。怎麼怨的他告呢。這事原是爺做的太急了。國孝一層罪,家孝一層罪,揹著父母私娶一層罪,停妻再娶一層罪。俗話說:"拼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窮瘋了的人,什麼事作不出來,況且他又拿著這滿理,不告等請不成。'嫂子說,我便是個韓信張良,聽了這話,也把智謀嚇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沒個商議,少不得拿錢去墊補,誰知越使錢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發來訛。我是耗子尾上長瘡多少膿血兒。所以又急又氣,少不得來找嫂子。"尤氏賈蓉不等說完,都說:"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賈蓉又說:"那張華不過窮極,故舍了命才告。咱們如今想了一個法兒,竟許他些銀子,只叫他應了妄告不實之罪,咱們替他打點完了官司。他出來時再給他些個銀子就完了。"鳳姐兒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顧一不顧二的作這些事出來。原來你竟糊塗。若你說得這話,他暫且依了,且打出官司來又得了銀子,眼前自然了事。這些人既是無賴之徒,銀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尋事故訛詐。倘又叨登起來這事,咱們雖不怕,也終擔心。擱不住他說既沒毛病為什麼反給他銀子,終久是不了之局。"賈蓉原是個明白人,聽如此一說,便笑道:"我還有個主意,'來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這事還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問張華個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願意了事得錢再娶。他若說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勸我二姨,叫他出來仍嫁他去,若是要錢,我們這裡少不得給他。"鳳姐兒忙道:"雖如此說,我斷捨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斷不肯使他去。好侄兒,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給他錢為是。"賈蓉深知鳳姐口雖如此說,心卻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來,他卻做賢良人。如今怎說怎依。鳳姐兒歡喜了,又說:"外頭好處了,家裡終久怎麼樣?你也同我過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鳳姐討主意,如何撒謊才好。鳳姐冷笑道:"既沒這本事,誰叫你幹這事了?這會子又這個腔兒,我又看不上!待要不出個主意,我又是個心慈面軟的人,憑人撮弄我,我倒是一片痴心。說不得讓我應起來。如今你們只別露面,我只領了你妹妹去與老太太、太太們磕頭,只說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長,原說買兩個人放在屋裡的,今既見你妹妹很好,而又是親上作親的,我願意娶來作二房。皆因她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艱難,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後,無奈無家無業,實難等得。我的主意接了進來,已經廂房收拾了出來,暫且住著。等滿了服再圓房。仗著我這不怕臊的臉,死活賴去,有了不是,也尋不著你們了。你們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賈蓉一齊笑說:"到底是嬸子寬宏大量,足智多謀。等事妥了,少不得我們孃兒兩個過去拜謝。"尤氏忙命丫鬟們服侍鳳姐梳妝洗臉,又擺酒飯,親自遞酒揀菜。

硬的施展完了,只好再來軟的,旋即又賠禮道歉起來。"能屈能伸"啊!

她自己挑起的官司,卻要寧府揩屁股,要賈珍壓下官司來,賴上了。賈珍,罪有應得!

尤氏賈蓉為了儘快罷了這場吵鬧,又只得全應承下來。剛送了都察院二百兩銀,現又答應五百兩銀給鳳姐送去,一共七百兩。這寧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活該!誰叫成日盡幹絕德事,不幹一件正事。

賈蓉怕他暗中助賈璉偷娶,在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面前挨訓,又央求鳳姐周全。

鳳姐說,這辦不到。你們把我當傻子嗎?我多好啊!怕絕後,我把令妹當"親妹妹"待。張華告了,我急的兩夜沒閤眼。

他告賈璉,國孝(違旨婚娶)、家孝(不是有"沖喜"一說嗎?)、背父母私娶(禮法不容)、停妻再娶(拋棄未離異的妻子,再與別人結婚。即重婚罪。那時有重婚罪嗎?有錢人三房四妾,不是很正常嗎?)

實就二宗罪,違旨背親。但也是大罪,若沒有王子騰頂著,賈府只怕是吃不了兜著走。尤氏賈蓉這下應該會有所害怕。

鳳姐又說,為了破財免災,我只得把錢墊補。可誰知越使錢,他越訛詐,少不得來找嫂子你。

得了五百兩還嫌解恨不夠,還得寧府再破財。真是女人恨起來,心比鐵硬。不過,寧府確實需要鳳姐這樣的蠻棍治治。

賈蓉應該是看出了鳳姐歹意。於是故意加上個"咱們",說:現在就給張華些銀子,待他出來後再給他些銀子,不就完了。賈蓉意思是:嬸子你也拿出些銀子來。

鳳姐顯然看出了賈蓉的用意。連忙又編一套理由,說張華是無賴之徒,錢給少了,他還會再訛詐。意思是對張華,要給足錢才行。現如今,鳳姐說為了這場官司,她出了多少多少的力,你賈蓉怎好再叫她掏腰包?

於是賈蓉只得答應。"來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這事還是我了才好。

鳳姐高興了,意圖達到。"好侄兒,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給他錢為是。"

鳳姐真會讓張華得那麼多的錢,好去逍遙快活嗎?下回寫到,鳳姐要殺人滅口。多狠毒的女人。

鳳姐又要尤氏去和老太太、太太跟前回明,賈璉偷娶尤二姐是寧府的主意。

尤氏慌了,她怕又被賈母等訓斥一頓,只得拉鳳姐討主意。

尤氏確實懦弱。你怕成這樣幹什麼!賈璉偷娶,你又不是主謀。

尤氏的弱點是軟弱,對賈珍賈蓉太遷就。由著他父子倆胡作非為,姑息養奸。

這時,鳳姐又顯能起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你們只別露面",則又是一條毒計。這是要切斷尤二姐的外援,使尤二姐徹底被孤立。

這是報復尤二姐的第三手。

鳳姐這裡說尤二姐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這表明尤老孃的確死了,且鳳姐知悉。這說明我前面的推測完全正確。鳳姐等全素裝扮,就是借弔孝之名,籠絡尤二姐,誘她出來。這叫"師出有名"。

鳳姐也不多坐,執意就走了。進園中將此事告訴與尤二姐,又說我怎操心打聽,又怎麼設法子,須得如此如此,方救得眾人無罪,少不得我去拆開這魚頭,大家才好。不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鳳姐計陷尤二姐,大鬧寧國府,表面上看,所有與偷娶有關的人員,都被她報復了個遍。看似出了口惡氣,她也解恨痛快了。但她這種聰明,屬於小聰明。她就吃了沒文化的虧,缺乏大格局。她將輸掉未來,輸掉卿卿性命。實虧大了,我們不可學她。

紅樓夢第六十八回精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