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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朱元璋人格的底色

作者:由 扶瑤談二次元 發表于 俗語日期:2021-07-24

手伸得長是什麼意思

公元1328年,元天曆元年,元朝河南江北行省安豐路濠州鍾離東鄉農民朱五四的家裡,一個嬰兒呱呱墜地。據說當時滿屋紅光,周圍鄰居以為發生火災紛紛前來救火。這個一出生就鬧出如此大動靜的嬰兒就是朱元璋。雖然朱家貧困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但是家人努力生活日子還過得去。朱元璋16歲時飢餓加上瘟疫奪走了家裡人的姓名,自己也被迫出家當了和尚。可是,動亂的世道和尚竟也做不得,迫不得已流亡乞討。朱元璋在淮西、豫東等地歷練了三年,也正是這三年開啟了朱元璋從農民、和尚、乞丐到參加起義軍,最後開國稱帝的傳奇一生。

當和尚的日子也不好過

元至正四年(1344)春,朱重八還不滿十六週歲出家當了和尚。朱元璋在皇覺寺半飢半飽的小和尚生活,只過了五十天。作為新入寺的和尚,他年齡最小,地位最低,所有掃地打水做飯上香之類的雜活全是他的,吃飯時他卻是最後一個。幹了一天活飢腸轆轆,到口的卻常常只有半碗殘茶剩飯。朱元璋在家中雖然也吃不好穿不暖,但畢竟是家中的老小,從小到大都是受關心受照顧的角色,到了廟裡,實在難以適應。

誰承想這半飢半飽捱打受累的日子,後來居然也成了甜蜜的回憶。不久全縣大飢,寺廟裡的糧倉也迅速空了下去。第五十一天,老和尚把幾個和尚叫到一起,宣佈糧食已盡,只好封倉,叫大家各謀出路……

當朱元璋背上破包袱,提上木魚和瓦缽,走出皇覺寺破敗的大門的那一刻,世界在他眼裡變了。在此之前,他朱元璋是被許多套定位系統牢牢鎖定在大元社會的一個細胞:不論是戶籍本、家譜,還是和尚度牒,都表明他是被這個社會牢牢控制著和規定著的。他是大元朝濠州府鍾離縣太平鄉孤莊村的一個男丁,是朱氏和陳氏家族親戚網中一個不可缺少的結點,經緯分明,一目瞭然。他的未來生活本來是恪守三綱五常、鄉規民約,信奉鬼神,尊敬長上,安分守法,勤苦成家,春種秋收,娶妻生子,生老病死。

可是,因為這一場大饑荒帶來的鉅變,他身上所有的鎖鏈都被扯斷了。父母不存,兄弟失散,一切家族親戚關係都被割斷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官府不再管他,甲長不再管他,甚至現在連寺廟也不再管他,平生第一次,他一無所屬,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了定位。

現在,展現在他面前的天地是無序、混亂、兇險的。失去了家族和寺院的庇護,他就像斷了纜繩的一隻小船,任何一股大浪打來,都有可能吞沒他。他深知,從此之後,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他沿著鄉村小路,一直向南走去。老和尚說南邊年景好點。路邊的景色變得越來越陌生,經過一個大村子,他挑了一家高門大戶的院子,有點膽怯地扣動了門環。

可以想見,從一個重信譽、好面子的農民家庭出來的孩子,第一次向人家開口要飯要突破多大的心理障礙。

老半天,門開了,門裡人探頭看了一眼,不耐煩地“咣”地又把門關上了。朱重八心裡一涼。正當他猶豫不決轉身要走的時候,門又開了一條縫,一隻拿著勺子的手伸了出來。重八趕緊把瓦缽伸過去,勺子一傾,一把生了蟲子的糙米嘩嘩滑落:“今天已經過去三個化緣的了,就這點了,快走吧!”

中午,朱元璋就在村邊的破廟裡找幾塊石頭,支上瓦缽,倒上水,把這把米煮得半生不熟,勉強填了填肚子。

從農民變成流氓

艱苦的流浪生活就此開始了。他先是向南一直走到合肥,接著又往西走到河南固始。隨後的幾年中,他又相繼流浪到河南信陽、臨汝,往東折向河南淮陽,經河南鹿邑、安徽亳縣,又回到過安徽阜陽。一路跋山涉水,雲水飄揚。可以想見,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的乞討路上會品嚐到多少常人體會不到的飢餓、孤獨和艱辛。他吃過大戶善人施捨的白麵饅頭,也曾吃過草根、野菜。他住過高門大戶的下人房,住過村邊的破廟,也曾經睡在山洞山崖,睡在雪地裡風雨中,天為幕地為席。他一路念過佛號,也幫人打過短工。在許多城鎮裡他和乞丐們打過架,有的時候,他也曾加入當地丐幫。實在飢餓難耐的時候,他有幾次還做過小偷,趁農忙村民們都下地的時候,跳牆進入人家家裡,偷廚房的食物、櫃裡的銀錢,也偷院裡的雞鴨。

傳說深秋的一天,朱元璋走到一個叫剩柴村的地方,已經幾天水米沒粘牙,忽然在村邊發現了一棵柿子樹,上面掛著幾個霜打過的紅柿子。他攢起最後的力量,爬上樹去,一口氣吃了十幾個,總算活了下來。發跡之後,至正十五年(1355) 朱元璋帶領大軍又一次路過這裡,發現這棵柿子樹還在。朱元璋不禁感慨萬端,下馬抱樹痛哭,又脫下自己的紅袍,披在樹上,說:“封爾為凌霜侯!”

朱重八三年遊蕩,相當於在社會大學讀了三年書。由於悟性高,他的成績也非常出色。經過最初的不適應,他已經成了流浪的老手。這種生活讓他大開眼界。

和平靜的孤莊村比起來,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複雜、太龐大、太繁華了。他見到了在孤莊村裡無論如何不可能見到的社會百象。

元末人口日益繁盛,政府統治力下降,社會越來越呈現多元化,世相越來越紛繁。僅就騙子來說,就多如牛毛。如今中國社會上的種種騙術,千百年前就已經流行在江湖。元代文獻記載過於簡略,我們可以引用《武林舊事》所載宋代市井情形來參照一下:

商業繁華之區,人口密集,遊手好閒的人,實在太多了。有所謂“美人局” (以妓女為姬妾,誘引少年人),櫃坊路局 (以賭博遊戲結黨等手法騙錢) ,水功德局 (以求官、覓舉、恩澤、遷轉、訟事、交易等為名,假借聲勢,脫漏財物) ,不一而足。又有賣買物貨,以偽為真,至以紙為衣,銅鉛為金銀,土木為香藥,變換如神,謂之“白日賊”……以至頑徒如“攔路虎”“九條龍”之徒,尤為市井之害。故尹京政先彈壓,必得精悍鉤距、長於才術者乃可。

三年行走於險惡的江湖,朱元璋對中國的社會有了深入的瞭解。在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時,他認識了善良、慷慨,也見識了冷酷、邪惡,領略了勇敢、義氣,也見到了苟且、墮落。三年流浪,讓他對人性有了深刻的認識。在朱元璋晚年,他頗為得意地對自己的子孫們說他“閱人既多,歷事亦熟”“人之情偽,亦頗知之”“人情善惡真偽,無不涉歷”。這知人的本領,相當程度上就是在三年江湖生活中歷練出來的。

江湖深刻地改變了他的性格。走出孤莊村時,雖然已經表現出與一般孩子不同的膽大聰明,他本質上畢竟還是一個質樸的農村少年。流浪生活大大損壞了他的道德素質。對天天都在飢餓線上掙扎的他來說,活著就是目的,吃飽就是價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實用主義不可避免地成了流浪兒的生命哲學。只要能弄到吃的,什麼事他都做過。他搶過比他更飢餓的人的糧食,替人背過屍體,甚至掘過墳盜過墓。長時間的混跡江湖,使朱元璋習慣了原本不可想象的偷盜和欺騙。

他從一個逆來順受的、習慣於被動的農民,變成了一個大膽狡黠的野獸。走出了孤莊村,他的生活第一課就是敢於冒風險。如果不是幾次在關鍵的時候偷到了吃的,他早就餓死在流浪的路上。在機會和風險面前,如果不採取主動,就得付出慘痛代價。他曾經多次和街頭的乞丐們打過架,很多時候是一對多。在這種情況下,關鍵時刻那股不要命的狠勁救了他。三年下來,冒險精神就成為他性格特徵的一部分。在機會面前,他反應敏捷,富於主動精神和進攻性。因為他知道,被動就等於死亡。

他從一個富於同情心的人變成了把人不當人的冷酷無情的人。生活的苦難早已磨鈍了人們的痛感神經。而江湖上歷來崇拜暴力,江湖上的英雄是殺人不眨眼的黑社會老大。江湖經歷使他明白,要在這個世界上成功生存,心一定要硬、要冷、要狠。“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經歷過多次慘痛教訓後的他認定,只有那些最狠毒的人,才能在惡性生存競爭中抓住也許是唯一的機會。從外面的世界回到孤莊村,人們發現,這個少年已經長成了成人,眼睛裡的熱情、天真不見了,卻多了一絲瘮人的陰涼之氣。用史書上的話來說就是“志意廓然,人莫能測”。

什麼是朱元璋人格的底色

朱元璋俊臉像

朱元璋人格的底色

從卑賤的貧農到高貴的天子,其過程並不像蘋果由青變紅那麼簡單。淮河南岸那間塌了頂的茅草房和南京城內金碧輝煌的奉天殿,這兩者之間的距離對朱重八來說遙遠得以光年計。如果說,那個聰明伶俐的窮孩子朱重八是塊品位不錯卻深埋於窮山僻野的鐵礦石的話,那麼,有那麼幾個機緣使這塊原本極為普通的礦石變成了特種鋼材:元末的社會動盪如同一場大地震,把這塊礦石從地底顛簸出來;三年流浪生涯,把這個本分的農民孩子從一塊土坷垃似的礦石煉成了一塊烏黑的生鐵,使他身體與心靈同樣變得堅硬冷酷;而隨後的多年戰爭,則似血與火的熔爐,讓朱元璋百鍊成鋼。

對朱元璋個人來說,從赤貧到天子的奇蹟發生在他身上是一件極端的幾乎不可能的小機率事件。一萬種機緣湊在一起,才造就了他這位布衣天子。然而,對中國歷史來說,從流氓到開國天子,卻幾乎是一個規律。光輝燦爛的數千年曆史中,那些豐功峻德的歷代開國皇帝,除了第一個皇帝秦始皇和北魏隋唐等有少數民族血統的開國皇帝以外,幾乎都是出身江湖。

驚訝嗎?這就是事實。如果熟讀的話,中國歷史會經常給人這種出人意表的結論。王學泰在《遊民與中國社會》中為我們舉了這樣幾個例子:

漢高祖是個不折不扣的流氓,就像司馬遷那部文筆生動的《史記》中記載的那樣:(高祖)從小遊手好閒,不事家人生產作業。成年後,做了小吏,成天和那些衙役勾肩搭背,“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又沒錢,便跑到酒鋪賴酒喝。

劉邦的本家劉備是個織蓆小販,沒什麼文化。“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其素質作為頗類當今黑社會小頭目,故能結識關張,共同起事。

漢高祖劉邦像

南朝的第一個開國皇帝劉裕,家本寒微,住在京口,一直以賣鞋為業。為人剽悍,僅識文字,因好賭而破家,落魄至極。

五代時五個開國皇帝均為流氓兵痞出身。十國的開國之君也大半如此,比如前蜀皇帝王建“少無賴,以屠牛、盜驢、販私鹽為事,里人謂之‘賊王八’”,吳越王錢鏐“及壯,無賴,不喜事生業,以販鹽為業”。

正史對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出身多有掩飾,其實他亦出身遊民,其父流浪於杜家莊,做了當時誰都瞧不起的倒插門女婿。匡胤少而流浪四方,從軍後才漸漸發跡。

……

閱讀這些開國皇帝的傳記,你會發現一個共同的特點:在他們從社會最底層的農民和城市貧民到皇帝的路途中,都有一個流氓化或者流民化的過程。

因此,三年流浪對未來的皇帝朱元璋來說,其重要性怎麼強調都不過分,這是朱元璋生命中的大關節,是他從赤貧到皇帝必須經過的一道手續、一次培訓、一次考試。從農民到遊方僧的變化,不僅僅是衣著的改變,而且是一次心靈的質變:從老實巴交的農民變成膽大妄為的流氓。流氓是皇帝的蛹……

趙翼對朱元璋的評價被許多人認為十分準確:蓋明祖一人,聖賢、豪傑、盜賊之性,實兼而有之者也。

我認為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朱元璋是一個流氓化了的農民。“農民”為體,“流氓”為用。骨子裡,他永遠是一個克勤克儉、謹小慎微的農民。江湖經歷又向他的血液裡注入了與眾不同的潑辣。他的流氓手段幫助他在與群雄周旋時長袖善舞、縱橫捭闔,而令他笑到最後的卻是他比別人多了一份農民式的謹慎、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