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雲路街

雲路鎮有多少個村

記憶·雲路街

作者：老栓

幾年前，雲路街發生了大變化，街道變短了，但乾淨整潔了，只是有點冷清。

我常常去雲路街走走看看，也常常在一個門口駐足，即便是大門緊鎖著，也無法阻擋思緒的穿越，我閉上眼也能看到整個院子，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熟悉的就像自己的呼吸，這一刻，我覺得雲路街在我的心裡沒變，永遠也不會變，因為那是我二姑家的院子，裡面珍藏著我的童年。

二姑家在雲路街，文廟往南，路東第三個院子。小時候，大人們走親戚老帶我去，上學後，每到假期也總是把我送到二姑家住上幾天。

過去，二姑家的街門（出大門就是街，所以叫街門吧，大同人都這麼叫）外有個土坡，進去是二十多步的通道，然後有個二道門，門裡都是房，左轉往北走，後面還有一個深藏的小院，記憶中整個大院有七八戶人家共同居住生活，院子裡東南西北都是房，每戶的窗臺下都用城磚圍著柴炭倉和雞窩啥的，把過道擠得彎彎窄窄的。

白天，院子裡很熱鬧，老見趴在窗臺上的貓兒懶洋洋地看著母雞踱步，偶爾天空會傳來嗡嗡的鴿哨，等你抬頭看時，悠忽就過去了。大院裡出來進去的人們都一團和氣，迎面遇上就主動側身避讓，點著頭互相打著招呼:張大爺您兒早！李大大您吃了嗎……小時候的記憶中人們都這樣，不像今天，到處都是人卻沒人看人，只低頭看手裡的手機。

二姑家有兩間房，從二道門進來走到底的一間坐南朝北，家裡開了個後窗，倒不顯得暗，二門斜對還有一間，是坐東朝西的，兩房之間隔了條窄道，最裡邊旮旯裡有個廁所。

表哥表姐們對我都挺好，年齡小點兒的都帶我耍過，尤其是五哥，比我大不了幾歲，街坊們見了都說長的像親兄弟。五哥常帶我出去個轉，有時後面還跟著幾個侄子，有個年齡比我大，叫我叔的時候我回回都臉紅。

爬城牆，上雁塔，鑽地道，逛文廟，不飢不回家。那時的文廟被當成了學校，大同六中，估計許多人都記得，五哥就在六中上學，對裡面很熟，領我進去玩的時候給我講過些啥，卻記不起了。出了文廟往西的大路直通中醫院，走出去就看見鼓樓了，那一帶很熱鬧。往東七拐八拐能走到東街看九龍壁，中途有個叫“崗角”的地名，我一直記得。

二姑很親我，冬天睡覺給我留炕頭，夏天睡後炕。記得她每天早晨四、五點就出去了，等我睡醒的時候見她又忙慌什爛地給家人做早飯，熬一大鍋稀飯，餾一籠饅頭片，鹹菜切絲熗一勺油，等做好了怹總是說不飢，喝一小碗稀飯就走了。

二姑家生火用的是“麻火”，就是製藥廠用完的藥渣子，過去城裡人引火都用這個，點著後上面放幾塊小炭，馬上就燒起來。

後來才知道二姑在街道工作，我也不清楚“街道”到底是幹啥的，好像除了給街坊四鄰調解點小矛盾啥的就沒別的了，其實二姑的主要工作是掃街，相當於現在的清潔工，每月給十幾塊錢，門外的雲路街，二姑掃了半輩子，冬冷寒天早出晚歸的，終於是落了一身病，直到有一天，二姑掃完街回來就倒下了。

街門外斜對著一個公共廁所，很大，也很髒，旁邊不遠有個井臺。這兩個地方是最忙的，尤其是早晚，排隊上廁所的，擔水抬水的，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表哥們抬水的時候我常跟著，一閃一晃的水桶濺出水花來，我就踩著一攤一攤的溼跡往回走，在二門的門檻上又使勁地插鞋底。

記得有一次表哥們說要去文瀛湖踩海貝兒，還說帶我去，高興壞了。走的時候大家拿了好多工具，魚竿、漁網、操網，也準備了吃食，我最喜歡的卻是那個“救生圈”，四哥不知道跟哪借了一個拖拉機大里袋，充足氣套在了膀子上，說是專門給我預備的。一行人騎著幾輛“洋車”直奔文瀛湖，四哥帶了倆人，我在前面五哥在後。

我在車樑上跨著，雙手緊握著車把，一路風呼呼的，只能眯著眼睛，等到了地頭下來，兩條大腿後面都磨紅了，但是第一次看見那麼大的水面，一眼望不到邊的樣子，馬上又興奮了，這哪是湖呀，簡直就是海，比我們村那個鳧水的坑大了不知幾百倍喱。

留下一個人看東西，其餘的人都下水了，四哥把我放到大里袋上推著，大家並排手拉手地往深水處走，等到水面上了腰身，突然有人喊:踩住了！然後旁邊一個人一個猛子紮下去，順腿摸到他腳底下，把海貝兒摳出來，水面上兩隻腳朝天撲騰了一會，便又站了起來，大家看見他雙手捧了個海貝兒，有巴掌大，便都圍攏過來，哈哈笑著，像打了勝仗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