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詩表達了怎樣的感情
文｜黃薇
杜甫的朋友常稱他為杜二，就像李十二白，說的是在家族中的排行。有人認為其母崔夫人還生了一位哥哥，只不見於詩文記載，或許是年幼夭折了。一般認為杜甫的繼母生了四子：杜穎、杜觀、杜豐、杜佔，與一女，嫁與韋氏後孀居。杜甫對這幾位同父異母的弟妹們，有種長兄如父的深厚感情。洪業說杜閒官至五品，他死後杜甫理應可用蔭服官，但他卻隻身闖蕩靠一根筆桿謀生，“二年客東都，蔬食常不飽”，認為杜甫是將資蔭、資產都讓給了諸弟。他的大弟弟杜穎所以在臨邑任主簿，還有經濟能力娶妾（《得舍弟訊息》：“亂後誰歸得，他鄉勝故鄉。直為心厄苦，久念與存亡。汝書猶在壁，汝妾已辭房。”）。
杜甫一生與弟妹們聚少離多，常眷念掛懷，寫過不少致弟妹詩，有人統計大概有50多首，“中國古代作家中，如此高頻率地書寫自己的手足之情的實不多見”。他常因思念而墮淚，“不見朝正使，啼痕滿面垂”（《元日寄韋氏妹》）“烽舉新酣戰，啼垂舊血痕”（《得舍弟訊息二首》其一）“猶有淚成河，經天覆東注”（《得舍弟訊息》）“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野望》）“此行何日到，送汝萬行啼”（《送舍弟穎赴齊州三首》其一）“十年朝夕淚，衣袖不曾幹”（《第五弟豐獨在江左，覓使寄此二首》）；戰亂時命如草芥自顧不暇，仍為他們的安危擔憂，“干戈猶未定，弟妹各何之”（《遣興》） “我今日夜憂，諸弟各異方。不知死與生，何況道路長”（《遣興五首》其三）。梁啟超說這些詩寫得“處處至性流露”，而最沉痛的，要屬流寓同谷時寫的 《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其三其四：
有弟有弟在遠方，三人各瘦何人強。生別展轉不相見，胡塵暗天道路長。東飛鵝後，安得送我置汝旁。嗚呼三歌兮歌三發，汝歸何處收兄骨。
有妹有妹在鍾離，良人早歿諸孤痴。長淮浪高蛟龍怒，十年不見來何時。扁舟欲往箭滿眼，杳杳南國多旌旗。嗚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為我啼清晝。
《月夜憶舍弟》，現代，高雲，國畫
杜甫為手足分離而抱憾苦痛的心情，如悲歌吶喊，充溢字裡行間。這一年他還寫了名作 《月夜憶舍弟》：“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頷聯已成千古名句，本是普天之下共一輪明月，偏說故鄉月亮最明亮，主觀感受是不講究客觀道理的，這不容置疑的肯定深刻而微妙地寫出懷人思鄉的深情。杜甫許多殷殷手足情的詩，都與懷念故土緊密捆綁在一起。他歷盡艱辛抵達成都，暫得安寧，寫的第一首詩就說，“但逢新人民，未卜見故鄉。”（《成都府》） 又云：“故鄉有弟妹，流落隨丘墟。成都萬事好，豈若歸吾廬。”（《五盤》） “中原有兄弟，萬里正含情”（《村夜》），只可惜乾元二年一別，杜甫至死也未能再回故鄉。他與弟妹之間的交往，沒有什麼感天動地的大事，始終流貫著綿長的一往情深，皆因“諸懷弟詩情事切至，總是一片真氣流注其間，便覺首首都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