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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大彪:師從餘叔巖是張伯駒一生的驕傲

作者:由 早安京劇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2-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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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大彪:師從餘叔巖是張伯駒一生的驕傲

近代著名收藏家、詩詞家、戲劇家和書畫家張伯駒先生在一九八二年逝世時,其表弟李克非寫了一首博得眾口稱讚的輓聯,聯雲:憶當年福全樓館,粉墨登場演臥龍,步叔巖餘韻,堪稱千古絕唱;看近歲叢碧山房,群賢同觀平復貼,附士衡驥尾,無愧萬世留墨香。

張伯駒一生有兩件最得意事,一是京劇從師餘叔巖,一是得晉陸機《平復貼》收藏。上聯即概括前者,後聯即概括後者。餘叔巖出生於梨園世家,其祖父余三勝,工老生;其父餘紫雲,工旦角,為清末“同光名伶十三絕”之一。餘叔巖自幼受家庭薰陶,七歲便開始登臺,以童伶獲“小小余三勝”之譽。時“同光十三絕”之一的名伶大王譚鑫培正紅,藝名“小叫天”,有“滿城爭說叫天兒”之讚語,另有“無腔不宗譚”之說,故餘決心學譚。但譚向不收弟子,所以無緣拜師,便只好每有譚戲必看,偷記工尺、腔詞及做派等,並向譚之打鼓佬、檢場、配角、院子、龍套等請益。為表示矢志向譚學習,將書齋更名“範秀軒”,因譚號“英秀”,取其以英秀為師表耳。餘叔巖聰明勤奮,悟性又好,尤譚鑫培之雲遮月嗓,學之極像,故愈唱愈紅。後傳至譚鑫培耳,聽後果覺不錯,便將餘叫至家中,稱讚道:“你學我算學到家了,明兒我捧捧你,陪你唱一出《失空斬》,你來諸葛亮,我來王平。”不久果然與餘叔巖合唱了一出《失空斬》,這也算譚金培對餘叔巖最大的恩賜了。張伯駒結識餘叔巖是袁世凱子袁寒雲的引薦。原來張家與袁家籍貫皆河南項城,系表親關係。張之父張振芳乃袁寒雲之五舅,張稱袁為表兄。張振芳是前清進士出身,光緒年間曾作長蘆鹽運史,卸任後創辦鹽業銀行。時張伯駒任鹽業銀行董事兼總稽核,平素雅好餘戲入迷,結識餘後,經常請餘到自己的“叢碧山房”做客,餘因在鹽業銀行存款,也經常請張到“範秀軒”說戲,二人頻繁往還,除京戲外,在文物、書畫、金石、收藏等方面亦多共同愛好,因此促膝傾心,關係非同一般。餘叔巖本亦不收徒,後偶收亦寥寥,僅楊寶忠、孟小冬、李少春等數人。且教戲極保守,就連卓有成效之女名伶孟小冬,據說也僅給她說了“三出半”,即《捉放曹》、《失空斬》、《搜孤救孤》和《紅鬃烈馬》一折,但對張伯駒卻是青睞有加。張正式從餘學戲時已三十一歲,每日晚飯後去其家。叔巖飯後吸菸過癮,賓客滿座,子時之後始說戲,常子夜三時歸家,如是者十年光景。張伯駒曾自豪地說:“叔巖戲文武昆亂,傳予者獨多!”不為妄言。曾有詩記此:“歸來已是曉鐘鼓,似負香衾事早朝。文武昆亂皆不擋,未傳猶有太平橋。”據張伯駒在《氍毹紀夢詩》中記述,餘叔巖先後授張戲有:《奇冤報》、《戰樊城》。《長亭》、《定軍山》、《陽平關》、《託兆碰碑》、《空城計》、《群英會》、《戰宛城》、《黃金臺》、《武家坡》、《汾河灣》、《二進宮》、《洪羊洞》、《賣馬當鐧》、《斷臂說書》、《捉放宿店》、《戰太平》、《鳳鳴關》、《天水關》、《南陽關》、《御碑亭》、《桑園寄子》、《游龍戲鳳》、《審頭刺湯》、《審潘洪》、《朱痕記》、《魚腸劍》、《法場換子》、《上天台》、《天雷報》、《連營寨》、《珠簾寨》、《摘纓會》、《盜宗卷》、《伐東吳》、《四郎探母》、《青石山》、《失印救火》、《打漁殺家》、《打棍出箱》,另有《叭蠟廟》之褚彪,《回荊州》之魯肅,《失街亭》之王平,《別母亂箭》、彈詞等,此中其他未排身段及零段之唱尚未計。為什麼“未傳猶有太平橋”呢?叔巖曾對伯駒說過:“過橋一場,一足登椅,一足登桌,敵將一槍刺前胸,須兩手持槍硬殭屍摔下。飾敵將者、檢場者皆須在行,否則易出危險。”是以未傳,可見餘對張傾盡心力,備極愛護。叔巖教張伯駒戲之多,實獨一無二;而且授之殷殷,亦非常人所及。張伯駒向餘叔巖學第一齣《奇冤報》時,正值叔巖應天津劇院演出,主動提出偕伯駒同往,一路說《奇冤報》反調。天津演出畢,一同返京,即排練身段,穿上厚底靴,走臺步,滾桌子,之後又在飯莊演唱。另外,伯駒從叔巖學《戰樊城》和《奇冤報》時,叔巖特意演出此二劇於開明戲院,每星期六和星期日各演一出。友人有不知此中奧妙者,煩而勸演他戲,叔巖不應,仍第一日演《戰樊城》,第二日演《奇冤報》。伯駒曾回憶道:“專為予看,甚可感也。”

一九三七年春,正值伯駒四十歲生日,叔巖倡議以演劇為歡,另因頭年河南發生旱災,伯駒表叔李鳴鐘將軍亦倡議以演戲募捐賑災,於是同時並舉演於隆福寺之福全館,本文開端引用之輓聯中的上聯即指此事。開場為郭春山《回營打圍》,次為程繼先、錢寶森《臨江會》,當時因梅蘭芳未在京而請其高足魏連芳演《女起解》,接下去是王鳳卿、鮑吉祥之《魚腸劍》,楊小樓、錢寶森之《英雄會》,於連泉、王福山之《醜榮歸》、《小上墳》,雖說是極一時名伶薈萃之盛,但大軸卻是《失空斬》,而此中之主角諸葛亮則由張伯駒飾演,其他配角都是顯赫名伶。王鳳卿飾趙雲,程繼先飾馬岱,餘叔巖飾王平,楊小樓飾馬謖,陳香雪飾司馬懿,錢寶森飾張部等,當時訊息、照片通載各報刊,轟動九城,稱“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張伯駒為此感懷賦詩:“羽扇綸巾飾臥龍,帳前四將鎮威風。驚人一曲空城計,直到高天盡五峰。”更有趣者,當年譚鑫培曾陪餘叔巖演過王平,而今餘叔巖又陪張伯駒演王平,堪稱一梨園佳話也。餘叔巖夙患溺血病,自此次演出後,病情加劇。先經法國醫院診為膀胱瘤,割治半年後復發,又經協和醫院割治,於小腹通一皮管作尿。一九四二年重陽後,伯駒四十五歲時,日寇侵華瘋狂,社會更加混亂,擬將所藏國寶晉陸機《平復貼》和隋展子虔《遊春圖》等隨身縫被奔赴西安。行前一日晚,往視叔巖,見狀,知叔巖病不能愈,此為生離死別之最後一面。伯駒只好作尋常語以慰藉,不言離京事,恐說出彼此難免慟哭。但師友一場,伯駒終抑制不住,淚要奪眶而出,便轉身佯裝如廁偷拭之,復轉來閒聊兩小時方悵然離去。次年三月,伯駒在西安隴海鐵路局觀戲,偶遇上海《戲劇月刊》主編張古愚,雲翌日即回上海,便託其帶給陳鶴孫一信,信大致內容是:預料叔巖兄病凶多吉少,不能久長,茲擬好輓聯一副,如其去世,務望代書送至靈前為感。聯雲:譜羽衣霓裳,昔日悲歡傳李嶠;懷高山流水,只今顧曲剩周郎。兩個月後,接鶴孫回信,道叔巖已於五月十九日仙逝,將換聯書好送到了靈前,伯駒由是而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