菸袋鍋蜻蜓學名叫什麼
作者：蘇銀東
Earl Wilcox/Photographer
家鄉野草野花很多，多得有些我們都叫不上名字來。一到夏天，這些花花草草，鮮豔翠綠，五彩繽紛，盛開在田野之上。家鄉，立時變成了一個花草簇擁的大花園。
這些花中，我獨喜歡馬蓮花。
馬蓮花，是極為普通的一種花。過了穀雨節氣，它就默默地拱出地皮，到五六月間就開花了。馬蓮花開，那是鄉間所能見到的最鮮豔、最爛漫的花了。一簇簇，錯落有致，莖葉劍柄般直挺，葉中心兩三棵青嫩的莖，莖上託舉著四五朵花瓣，像蝴蝶的翅膀似的，花瓣薄的如蟬翼一般，顏色是那種鮮亮的藍色。在一大片綠色包圍中，那種如天空一般湛藍的顏色，真是太顯眼了，望一眼都令人陶醉！
馬蓮花美豔卻不矯情，非常皮實。村邊地頭，溝楞田埂，不論貧瘠肥沃，溼潤乾旱，到處是它蓬勃的身影。它不怕車碾人踩，不懼刀割火燒。爺爺說，馬蓮會分根呢，燒掉花葉，燒不著根。燒掉一墩子，明年能“撲啦”一大片，越燒越旺。
知道了馬蓮的故事那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小學生了，在課堂上正跟著老師，搖頭晃腦地朗讀一首古詩：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並不起眼的馬蓮花，不禁讓我深深折服。馬蓮，不正像詩中草原上的草嗎？火燒不盡，春來又生。雷鋒是我們學習的榜樣，馬蓮同樣也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我們要學習它不怕困難、頑強拼搏的精神。
妹妹們喜歡跑到南大灣邊，採了一些馬蓮花來，插在放了水的玻璃瓶子裡，擺放在我家裡屋板櫃上。馬蓮花，在雞毛撣子、花瓶和年畫旁邊，獨自芬芳地開放著——娘也一下子喜歡上那些花了。有時候，妹妹揉碎了一些花瓣，用藍色汁液扮臉子，或者將花瓣摘下幾片來，貼在臉頰或額頭上，比過年時抹了胭脂還漂亮。更多的時候，她們幾個每人拿了幾朵，一起跳皮筋。一邊跳，一邊唱，小辮子隨著蹦跳起來：
小皮球，加腳踢，
馬蓮開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馬蓮的莖葉，十分柔韌，即便你繞幾個彎，也不會折斷。在家鄉，馬蓮葉子曬乾後，常常被當作繩子，用來捆紮東西。那些年，爺爺在菜畦裡種上幾十棵旱菸棵子，秋後收割後，他將一片片巴掌大的菸葉，用馬蓮繩兒捆成小個子，一捆捆放在窗戶臺上晾曬，曬乾後，就掛在堂屋牆上。抽菸時，將菸葉一葉葉弄下來，搓碎了，放在菸袋鍋裡，或者捲了“大喇叭”，一口一口吸著，吞雲吐霧，怡然自得，十分過癮。
菸葉種得多長得好，自己抽不完，爺爺還會把多餘菸葉弄到宋家莊集上賣。我纏磨著爺爺一塊兒跟了去，爺爺不肯，他怕我跑丟了迷糊了，一個勁兒地勸我。我便給他提條件，只要爺爺為我買點好東西回來，我便不跟著去了。
爺爺答應得很痛快，說那就給你買個玩具回來吧。我說那好，買個啥玩具呢？
爺爺說，我聽說有一種玩具叫做“小狗兒等”，很好玩，我就給你買個回來吧。
我苦等了一天，盼望著玩具“小狗兒等”的出現。好容易盼到太陽落山了，爺爺推著空車子回到家。剛進門，我就纏著要“小狗兒等”。爺爺笑了，小狗兒等，就是你這個小狗兒在等著爺爺呢。看我失望得要哭的樣子，爺爺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變出了一個馬蓮垛，是他抽空利用馬蓮給我編織成的，一個五層“樓”的馬蓮垛，很精巧很漂亮。
看到馬蓮垛，我破涕為笑。
馬蓮花樸實，不挑剔土肥，又開得鮮豔，家鄉人都很喜歡它。誰家給女孩子起名字，大多都有個“蓮”字。比如，俊蓮、蓮花、蓮香、美蓮……果然，起了帶“蓮”的名字，姑娘們個個長得水水靈靈，如馬蓮花一樣。
聯小在村西，周圍五個村莊的小學生都在聯小念書。聯小裡，有一個來自外地的女老師，起初我們一直稱呼她馬老師。後來才知道，她有一個樸實而美麗的名字，就是馬蓮花。蓮花老師長得又白又俊，兩隻大眼睛烏溜溜的，扎著一根大辮子，趕上《紅燈記》裡鐵梅的辮子長了。
漂亮的馬老師，年紀跟姐姐差不多大。有她的地方，總迴盪著銀鈴般的笑聲。我們都喜歡上馬老師的課，再調皮的孩子，課上都變得規規矩矩。校園裡，一大片馬蓮花又開了，湛藍湛藍的。花旁，蝴蝶慢慢飛，蜜蜂輕輕唱，蜻蜓翩翩舞院子裡熱鬧極了。青春洋溢的馬老師，臉上紅撲撲的，輕聲細語為我們講課，走在學生們中間，不停地彎腰輔導。當她為我輔導時，她的長辮稍兒，就搭在我的桌子上，我看見辮稍上紮了一朵藍色的蝴蝶結，恰似窗外馬蓮花的大朵花瓣。
一股淡淡的清香，在老師周圍充盈著。我真的弄不明白，這到底是馬蓮花老師身上的氣味，還是窗外散發出來並隨風飄進教室的馬蓮花的氣味，還是兩者兼有之？
夏天的課堂上，一隻“小咬兒”鑽進我眼睛裡，頓時看不清了，火辣辣地疼，我連忙舉手報告了老師。蓮花老師拿一根火柴棍，麻利地往我眼皮上一按，眼睛好像聽她的話，自己就翻開了。她把嘴湊近我的眼睛，使勁吹了一口。
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零距離接觸女老師，那股子體香，清秀的臉龐，黑黑的睫毛，撩人心亂的氣息，一直伴隨我在小學生活中。
馬蓮花老師後來進了城。幾年後一個夏天，馬蓮花開的時節，她又回到了學校。依然是花朵一樣的臉龐，依然是長長的辮子，依然是藍色的蝴蝶結。她走過曾經熟悉的校園，走進曾經熟悉的教室裡，深情凝望著那些可愛活潑的孩子們，她甚至走上講臺，講了她的故事。在一叢鮮豔的馬蓮花前，她與我們孩子們照相留念，洋溢著當初課堂上一樣的笑意。兩朵馬蓮花，在明媚的陽光下，盡情地綻放。
再後來，我們知道馬蓮花，其實就是故事中的馬蘭花。說起馬蘭花，就想起馬老師曾經講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在美麗的馬蘭山上，一個馬蘭花開的日子，山下的王老爹來到山上拾柴禾，為了給女兒摘一朵最好看的馬蘭花，不幸墜下山崖。山中的馬郎勇敢地救起了王老爹，王老爹十分感激馬郎，非常喜歡這個年輕人。這時，山下傳來小蘭動人的歌聲，馬郎與之對唱。王老爹說，那是我的女兒小蘭。我有兩個閨女，她們長得一模一樣。馬郎送給王老爹一朵神奇的馬蘭花，說，問問您的女兒，誰願意嫁給我，就把這朵花送給她。回到家，王老爹敘述了自己的經歷。大蘭立即奪過了馬蘭花，表示願意嫁給馬郎。但是，她聽爹爹說馬郎沒有房子和財產，靠勤勞過日子，就立刻丟棄了馬蘭花。妹妹小蘭拾起了馬蘭花，願意與馬郎共同生活。在圓月當空的夜晚，馬郎在大家的陪同下，高擎著一盞盞荷花燈，駕著木船前來迎接新娘小蘭。婚禮簡樸而又熱烈，大家十分快活。從此，小蘭與馬郎過上了恩愛的甜蜜生活。
美麗的馬蓮花的背後，還有這麼美麗的故事。從此，我們更加喜歡那些馬蓮花了。
後來，馬蓮花老師，與她的白馬王子結了婚，從此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好日子——像故事中的馬郎與小蘭一樣。
馬蘭花開了敗，敗了又開，年年芬芳，年年鮮豔，我們卻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們永遠的馬老師，馬蓮花老師。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靜下來的時候，是否還會想起她的青年時代，想起那座簡陋的校園，想起校園裡那些美麗綻放的馬蓮花？
Anastasiya Romanova/Photographer
作家簡介
蘇銀東，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無棣縣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文學作品散見於《中華詩詞選刊》《西部散文選刊》《詩選刊》《前衛文學》《時代文學》《當代散文》《齊魯晚報》等。著有散文集“炊煙三部曲”《又見炊煙》《夢裡炊煙》《炊煙依依》，報告文學集《回眸》等。
壹點號一點寫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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