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成語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作者:由 四眼觀天 發表于 成語日期:2022-09-16

苞苴公行一詞怎麼解釋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當朝進士賈雨村為何和一介商賈冷子興成為莫逆之交?

《紅樓夢》寫賈家透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引出來的,二人相見甚歡,推杯換盞間,一問一答,便把賈家上下來歷,交代得清清楚楚。這是作者的如椽大筆,嵌合得法,不露痕跡。可若《紅樓夢》僅有這點機括的話,恐也難以偃折眾多慣於相輕、誰也不服的酸腐文人了。

《紅樓夢》是一部極為精細的文學鉅著,作者自身的特殊經歷加上十年披閱,五次增刪之功,已經讓它遍身訊息,通體機簧,絕非一般文學著作能與之相比。大家在讀冷子興和賈雨村一節,可曾注意到這樣一句話?

雨村忙看時,此人是都中古董行中貿易的,號冷子興者。舊日在都相識,雨村最贊這冷子興是個有作為大本領的人,這子興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說話投機,最相契合。

若是輕易看待,就錯過了裡面的精彩事。

大家可,賈雨村是何等人物?舊日他一到都中,便會了進士,真才實學自不必說。賈家大觀園建成,甫欲擬匾額對聯,賈政這個任學政之人,也說

“我們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題了,若妥便用;若不妥,將雨村請來,令他再擬。”

考上進士之後,賈雨村旋又選入外班,升任知府,才幹優長,超拔同儕,是一個既有學問又有能力的幹吏。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賈雨村

那冷子興身份低賤,士農工商,他從事最末一等的商業,還不是什麼正經的商人,倒騰古董,不免坑蒙拐騙的勾當,古人蔑稱為

“掮木梢的”

。看他結親的物件,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之女兒,是個家生奴才,他的出身能有多高?

可就這麼一個宦場新貴竟與一個“

掮木梢”的牙子

“說話投機,最相契合。”

不但契合,而且賈雨村還

“最贊這冷子興是個有作為大本領的人”

!你一個倒騰古董的怎麼就成了“有作為大本領的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上陣殺敵,收復疆土了。這是從一個四品知府口裡說出來的話,真真兒地叫人不可思議了。

這裡面《紅樓夢》的作者就打著埋伏,裝著訊息呢,今天我們就把冷子興在都中如何有作為,如何有大本領這個事兒,拆白拆白,方才知道《紅樓夢》的厲害之處。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古董店

賈雨村和冷子興的友誼是怎麼來的?古董行真是一個神秘的行業

古董一詞,原為骨董,其詞的來歷至今未大明瞭,大致起於北宋年間。彼時,士大夫有錢有閒,閒得蛋疼就開始搞崇古,收集古代的文化器物,並且開始有了古代的考古學和金石學。其實之前也有收集古玩的,只是沒有宋朝這樣普遍。

因為玩的人多了,就開始出現了古董行,進行古董的收集和買賣,並且還產生了一些古董收集的圖書,例如

百寶總珍集

》、《

宣和博古圖

》等等。

這個時候,古董行還是比較純潔的,沒有什麼彎彎繞,處於發展的淺水期,主要是為了滿足士大夫階層的雅好。但是慢慢地,隨著人文環境的改變,有些人越玩兒膽子越大,開始往深水區遊了。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王熙鳳太能花錢

明清之時,俸祿都是實行低薪制的,正一品的

歲俸也不過是180兩。拿王熙鳳的話說,單單她自己屋子裡,二十兩銀子根本不夠三五天使的,這年俸180兩給王熙鳳花,也就是一個月的開銷,不用說供給一府之用了。那麼大家夥兒明裡暗裡就必然要搞一些“冰敬”“炭敬”的補貼家用了,不然這日子過不下去啊。

可是都中還有御史大夫呢,御史御史,他們原來的本職工作是史官,可是後來硬生生地給弄成了監控器,誰家有一點點事不如意,就參奏一本。而且御史們個個都不好惹,

就是貴為皇親國戚,也畏懼御史參奏。清末慶親王奕劻為御前大臣,在朝堂上的地位槓槓滴,也被御史蔣式瑆、趙啟霖多次參奏。

所以儘管撈外快的事情大家都參與,也都心知肚明,可

做起來還是要百般掩護,不露痕跡,萬一被誰抓住痛腳,難保不做文章。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買房子目標就大了

可是得了錢之後怎麼辦?日常開銷了,只要不太過分,倒還無所謂,可是弄多了就不好辦了。要想置辦成房產吧,太招眼,不好弄。房屋買賣都有記錄,一個人一年工資才一百來兩,工作了沒兩年,就買了一千兩的房產,御史就可以馬上參你。他們人是不需要證據的,風聞奏事即可。而且房屋的變現能力差,遇上急事了,萬不得已要賣掉房屋,肯定會被人拿捏,最後只能折價出讓。

藏金藏銀,也是有價之物,查抄出來,你解釋不了來歷啊,就是個罪過。把錢存入錢莊,道理一樣,且有賬目可查,也是不安全的。

可是骨董就不一樣了沒有確定的價格啊。好比說價值十萬兩銀子的瓷碗,有可能是個人慧眼識珠,用三文錢從市井婦人處買來的貓食盆,這叫撿漏。如此,收入不高的清廉之士也可以擁有價值幾萬兩,幾十萬兩、甚至幾百萬兩的古董藏品,不但可以明打明地叫人知道,還可以拿來炫耀呢。你看,我識貨吧,前兒個在琉璃廠,花了一錢銀子,淘了個

成化鬥彩雞缸杯。那御史就是知道了,也是乾瞪眼,輒,誰規定不準撿漏了?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鬥彩雞缸杯

有了這樣的好處,

雅好古玩的人就多了起來,既高標風雅,又有實惠可得,試問誰不愛古董呢?隨著古董市場的完善,古董的變現也變得方便快捷起來。家藏古董不顯眼,要有急用,悄沒聲地叫家僕夾個小包袱,溜進古董店,交了手續費,很快就能兌銀子出來,不但不會折價,還可以保值增值呢。這是古董藏財的功用。

古董另外一個隱晦的功用就是苞苴,說白了就是

為了謀事,而進的貢獻。晚清李伯元所著《X場現形記》所記載之事,皆是真實的。謀事求人,若直接以現銀或銀票奉獻,就怕他人參奏,此時無事,他日未必無事。但是若是被求的人從家裡拿個破瓷碗、爛盤子放到古董店裡去賣,古董店老闆要價萬兩白銀,求人的人非要認作稀世珍品買走,別人也沒話說。不知道的人閒聊,不過說誰誰誰是個棒槌,花大價錢買了個假貨,卻不知他實際是不吃虧的。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現形記

誰來充當這個媒介呢?自然是古董商。如此,大家大約也就知道了,為何賈雨村會贊是個有作為大本領的人了。他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升任知府,怕冷子興是出了力的。要知道狀元授官不過是從六品,而探花授官是正七品,賈雨村只是一個普通的進士,什麼時候外選還不一定呢,他卻能很快升任從四品知府,完全靠的是他的

“才幹優長”?

呵呵

除了這個功能之外,明清的古董商還

充當外省總督、巡撫、藩臺、臬臺

維持與都中貴人關係的紐帶。彼時重要位置的升降,都在都中評定。可是

外省總督、巡撫、藩臺、臬臺隔著太遠,都中貴人有個生日,家眷有個喜慶啦,不用說照應,就是連訊息怕也難知道的,這樣的話如何能處理好關係呢?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兩江總督

不怕的,不是有古董商人嗎?一來他們就在都中開著買賣,訊息獲得比較方便;二來,大家都喜歡古董,也常來店裡採辦,熟絡得很,貴人的喜好也打聽得清爽,想要應酬就極便利了。那麼幹脆,這些外省的大人們就直接把應酬的事全權交給古董店代辦,豈不是省心省力?平日裡,

具體事物概不過問,到年底打躉開一筆總賬付錢就可以了。免去了往來奔波採買護送打探訊息的麻煩。

雖然冷子興出身低賤,可是他背後代表的是賈家這些都中貴人。他久久在都中盤桓,熟知各府的詳情,代為接納苞苴,包辦事物,無所不能。所以《紅樓夢》開篇讓冷子興這個古董商演說榮國府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除了他這一路之外,又有什麼人可以把公府貴宅之中的私事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呢?那賈雨村在林家坐館,都不知夫人的名字叫賈敏,他一個古董商卻能知道,豈不駭人?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賈雨村

至於冷子興所幹勾當,第七回上也有逗露。周瑞家的前來送宮花,路上遇見了自己閨女前來,說是冷子興在外與人爭買古董,打起了官司,讓老婆前來討情分。周瑞家的這種事做久了的,並不放在心上,只回頭跟鳳姐說說就完了。爭買古董不就是個買賣關係麼,怎麼能打起官司來?多是冷子興在外面招攬了什麼業務要借王家勢力處理一下罷了。

最後,古董商還有一樣功能,與賈雨村的快速升遷有關。

科舉制度實行以來,也有

貧寒士子靠著讀書考上進士的。可不管你學習成績如何,才華如何,一旦踏上工作崗位就要遇到現實問題。要謀求外選,就要走門路,要走門路就要用錢,沒有錢怎麼辦?就要乾等著放缺,這樣豈不是耽誤前程?

還有一個捷徑,就是結交

古董商人。若是該古董商人看中此人機變,會有前途,就樂得做個呂不韋,資助與他,一切貴賤費用皆有古董商人墊付。待發達之日,得了錢財,本息一併歸還,再有謀求他事亦可以借重,小小的古董商竟成了寒門士子立身之憑靠。

賈雨村父母祖宗根基已盡,窮困潦倒,淹蹇在姑蘇,得甄士隱資助了五十兩銀子,他才能趕考。這個錢也就夠他個吃喝,考上進士之後,他哪來的錢走門路?然而他卻早早被外選出。這是怎麼來的?再想想他與冷子興之間的友誼,賈雨村雖然卸任,也曾是一介知府,見了冷子興竟然以弟自居,其中款曲,頗有意味。

賈雨村犯得上和冷子興稱兄道弟嗎?那是你不知道古董商的厲害

冷子興

賈雨村此時尚未通達,冷子興才是中個老手,所有門路,瞭如指掌

第三回,正在二人談得正歡之時,老同事張如圭前來通報訊息。原來他

“今打聽得都中奏準起復舊員之信,他便四下裡尋情找門路。”

因張如圭是與賈雨村一案參革,賈雨村與他都在起復之列。簡單地交流了資訊之後,幾人便各自回家了。

此時的賈雨村還沒有主意應該到哪裡去

“尋情找門路”,

可以看出他畢竟是經驗尚淺,之前他能順利升遷,當是有仙人指路。冷子興聽到有起復的訊息,卻馬上有了主意,

“令雨村央求林如海,轉向都中去央煩賈政。”

這個事其實不難,賈雨村也是依言行事,果然成功。謀得了金陵應天府知府的缺。難是難知門路,需要有引路之人才行。在上一回中,冷子興說榮國府的賈敏就是林如海的夫人時,賈雨村的反應是拍案而笑,很顯然賈雨村是不知道這個門路的。若不是今日遇見了冷子興,賈雨村還不知道要徘徊多久了,保不齊都會錯過這次起復的機會。

而且大家注意,冷子興在對賈雨村說主意的時候,沒有用“讓”而是用“令”。雖然“令”未必有上下級關係,就是普通的“使”的意思,也有居高臨下的意味在裡面。冷子興是周瑞的女婿,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還不到五十歲,冷子興的年紀頂多在三十上下,卻於宦場門徑如此熟稔,先後兩次襄助賈雨村,賈雨村怎能不敬服與他?這就不是出身不出身的問題了,有用之時,出身奴才也是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