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駕鶴西去怎麼安慰
2020年3月27日上午9點多鐘，我正帶領隊員在村裡走訪貧困戶，三舅打來電話說外婆走了……那一刻，天旋地轉，我的世界彷彿崩塌了。外婆走了，沒有了她慈祥的牽掛，突然感到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從未有過的空虛與飄渺。
二十天前的3月7日，親人們剛剛給外婆慶賀了九十七歲壽辰，依照鄉里的規矩，過了97歲生日，就算吃98歲的飯了。為了讓老人高興，同時也為了不耽誤晚輩們的工作，平常照顧外婆衣食起居的三舅並沒有廣撒請柬給外婆置辦壽宴。遵循老人一貫節儉樸素的傳統，由就近的兒孫們自發前往，簡單為她慶賀了一下。因為工作緣故，我未能親自前去為外婆祝壽，只是買了些她喜愛的點心託大舅媽帶去，我發自內心祝願外婆她老人家福如東海、壽似南山，不想這不經意的失誤竟成了我一輩子的遺憾。
九十多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對於一個人來說，也算是漫長而曲折的了。九十多年來，外婆閱盡了人事滄桑，經歷了新舊兩個時代的變化。她一生中積累的最大財富是她勤勞善良艱苦樸素的本色，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品質，寬厚待人與世無爭的修身。這一切，伴隨她經歷了坎坷的歲月，更伴隨她迎來了新時代的到來。
民國十二年（公元1923年）農曆二月十四日，外婆出生於湖南省桂陽縣塘市鎮羅塘村胡家自然村，11歲時作為童養媳嫁至板橋鄉西麓老屋外公家。外公在家排行第四，父母及三個哥哥都去世得早，幾十年來，外婆含辛茹苦，用她的勤勞、她的溫柔、她的賢惠操持著這個擁有眾多人口的大家庭。外婆一生無怨無悔，不求索取，為了大家庭的和睦團結，她無私地奉獻了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直到風霜染白了她的黑髮！作為一個農村婦女，外婆一輩子只知道相夫教子、安守本分，從不與人蜚短流長，辛勤地操持家務，忙裡忙外，一生不得空閒。無論時光怎樣轉變，角色怎樣變換，她始終是人見人誇的好媳婦、好妻子、好母親、好長輩。
外婆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但平凡並部意味著平庸。她的人品、學養、才具、精神，乃至形象儀表都不落人後。老人是從舊時代過來的人，但她的身上沒有沾染一絲不良習氣，在曾經汙濁的社會環境中出汙泥而不染，潔身自好，獨善其身。在我的記憶中，外婆不論在什麼時候、任何環境中，總是泰然處之，以平常心態看待生活。她知命安貧，安步當車，以致無慾則心寬，心寬則體健，直至耄耋之年，頭腦清醒，生活自理，實為難得！杜甫詩云：“人生七十古來稀。”外婆健在時已逾“古稀”二旬有餘，堪稱仁者之壽、智者之壽。外婆是平凡的，她以一個身材弱小不足60公斤的軀體，肩負起一大家吃喝拉撒的重負，這也是她們那一輩為人妻為人母平凡而真實的寫照。外婆更是偉大的，她的默默奉獻，她的含辛茹苦，她的通情達理，讓一個異鄉人在西麓老屋村八十多年贏得了口碑和讚譽。
作為外孫，我對外婆總覺得是虧欠的，小時候父母親工作繁忙，寒暑假多半把我和妹妹送到外婆家，讓她代為照管，不知增添了她多少辛勞；長大之後，為了所謂的理想和事業，我一年之中去看望外婆的次數少之又少。即便去了，我也是匆匆忙忙，沒能好好孝敬她老人家，陪老人的時間微乎其微，為老人做的事更是太少太少。
近幾年來，隨著年歲增長且腿腳不便、視力減弱，外婆很少外出，母親、大舅相繼離去對她老人家打擊不可估量，此後她的精氣神一日不如一日。2007年母親去世之後，為了不讓高齡的外婆受到刺激，所有親戚朋友都有意瞞著她老人家。平常孝順有加的母親長時間不去看望她，善良明智的外婆內心其實已經猜到母親去世的殘酷事實，但她平時仍舊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從未向任何人表示自己的疑惑。記得有一次我去看她，老人家握著我的手反覆向我傾訴她和外公對母親的愧疚，說他們重男輕女思想太濃以致母親十三歲就幫著挑起家庭的重擔，既要支助大舅唸書，又要照顧三舅、滿姨成長，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媽媽先她而去，讓她這個白髮人送黑髮人，還不如讓她代媽媽去死。說起母親經歷的苦痛，外婆不禁老淚縱橫，我也忍不住淚流滿面，那一刻萬千言語如鯁在喉統統化作紛飛淚。2019年大舅因病去世，外婆又一次遭受重創，她的內心究竟有多麼悽苦？我無法知曉，那段時間外婆反覆唸叨大舅的乳名，拿著大舅參軍時的照片，一看就是老半天。
年紀最小的滿姨因為住在郴州，自己又要帶孫子，一年也只有為數不多的日子能陪在外婆身邊。跟外婆一起住在農村的三舅，承包了七八畝水田，年過六旬的他忙於做農活也無法時刻伴外婆左右，老人幾乎是困守在家中。有時我去看望她，見她獨自一人枯坐老屋廳堂中，陽光映照出她佝僂的身影，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辛酸和淒涼。外婆她是如何排遣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孤寂與苦悶，我無法一一得知，但每次我去看她時她流露出的歡喜和我走時她萬分的不捨我是能真切體會到的，現在想來我仍覺得惶恐和不安。作為外孫，我與外婆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更談不上為她老人家分擔些憂愁甚至她的苦痛，實在是很不稱職。在這個陰雨綿綿的季節，外婆她老人家駕鶴西去，留給我這個不孝外孫的是無限思念，我惟願外婆她老人家在天堂裡沒有病痛和愁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