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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鐵盧:墜落大地的世界精神

作者:由 404廠鍋爐房 發表于 書法日期:2021-05-15

滑鐵盧比喻什麼

滑鐵盧:墜落大地的世界精神

滑鐵盧:墜落大地的世界精神

滑鐵盧:墜落大地的世界精神

編輯:大司爐

1806年10月14日,德國耶拿城外炮火喧天,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硝煙氣味,滾滾煙塵遮蔽了城市與曠野。

耶拿大學的講師黑格爾寫信給朋友說:

“我見到那位帝王——那世界精神——騎於馬背上巡城。目睹這樣一尊個體真是絕妙的感受,他,獨立與此,騎於馬上,卻觸及整個世界,並擁有它……這非凡的人,讓人無法不去崇拜。”

不久後,“那位帝王”佔領了耶拿城,黑格爾沒能見到這位“騎在馬背上的世界精神”,在倉皇離開的德國人中,這位面色陰沉的青年教師的行李箱裡,還放著剛寫成的《精神現象學》書稿。這是他的第一部正式的哲學著作,而他為之心馳神往的“那位帝王”,此時正步入人生輝煌的頂點。

1806年的時候,

黑格爾36歲,而拿破崙·波拿巴只比他大一歲。

那個硝煙漫天的午後,身高5英尺6英寸的拿破崙騎著白馬,馳騁過器宇軒昂的法蘭西戰士組成的步兵方陣,銳利的目光穿越了普魯士兵團組成的防線,射向搖搖欲墜的耶拿城。而這位皇帝不會想到,在耶拿城的某個角落,一個同樣銳利的目光,也正含著熱情與理想向他看來,甚至在那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哲學家眼裡,自己已經與他的最高理想——世界精神畫上了等號。

“沒有人否認波拿巴是位傑出的將領,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他掃除了歐洲大部分地區的舊制度。在義大利、德意志和其他地區,開明的自由派聚集於他的旗幟之下,因為他預示著賢能統治的未來,而不是封建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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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拿戰役時,意氣風發的拿破崙一世

英國曆史學家蒂姆·克萊頓在他的新書《滑鐵盧:決定歐洲命運的四天》中談到極盛時期的拿破崙的形象時,讀者很容易聯想到當年黑格爾寫給友人的這封熱情洋溢的信件。

1806年的拿破崙已經聽夠德國的開明派們對他的讚頌,這位初出茅廬的哲學講師很難引起他的注意,他更不會想到,這個他將成為與自己一樣,光照整個十九世紀的英雄。

十年後,在英國倫敦街頭的報紙上,一個身材矮小,戴著巨大的帽子和劍的小丑跨在馬背上,正趾高氣揚地向巴黎進軍。在英國人的心目中,他還是那副瘦削、萎黃的樣子,有著巨大的鷹鉤鼻,以及稀疏的頭髮。這些印象都來自於1797年戰地記者傳來的那位堅守土倫港的法國將軍的肖像。

實際上,這個時候的拿破崙已經是一個大腹便便,身型粗壯的中年人了。

1815年春天,拿破崙從流放地回到巴黎,夏天,拿破崙在滑鐵盧戰敗,再次離開巴黎。波旁王朝復辟,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畫上了最後的句號。

01

統帥們

威靈頓公爵阿瑟·韋爾斯利與拿破崙同歲。1806年的時候,他的哥哥理查德·韋爾斯利剛剛從印度總督任上回到英國,而阿瑟已經從印度回到英國兩年了。理查德舉薦弟弟進入了英國議會,並在託利黨內閣中擔任了愛爾蘭首席大臣。1814年的圖盧茲會戰後,阿瑟被封為公爵。

“他從沒有對陣過拿破崙本人,不過也從沒有在任何會戰中敗給法軍。他無疑是反法同盟的最佳捍衛者。”

他是一位傲慢的貴族,也是一位勇敢冷靜的指揮官。可以說,他是一個典型的英國保守主義者:

自矜於自己的貴族血統,對自己的職責恪盡職守,同時勇於衝鋒在最危險的地方。

1815年3月份,拿破崙重新登陸法國的時候,倫敦正在經歷著一場騷亂。那時候,英國政府剛剛頒佈了《穀物法》,宣佈當農產品價格過低時,將禁止穀物進口,以保護英國的地主和農民。但對正處在工業革命中的英國資產階級和市民階層來說,這項法案無疑使得他們的生活成本大為提高。

穀物法的頒佈,很快引起了整個英國資產階級和工人的抗議,資產階級想要支付更少的工資,工人想要吃到更便宜的麵包,而英國政府在這個時候收到了拿破崙登陸的訊息,又必須組織起對歐洲大陸的遠征。

不過,英國人對拿破崙、戰爭和革命恐懼與痛恨使得英國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就放下了穀物法的爭議。拿破崙登陸的訊息傳來,倫敦的騷亂突然就結束了,就像《穀物法》突然地頒佈一樣。

1815年4月4日,威靈頓公爵率領英軍抵達了布魯塞爾,開始著手準備對拿破崙的戰爭。剛剛平息了騷亂的英國政府無法撥給他足夠的火炮、軍馬和馭手。但是,到了5月,他還是準備好了一支用來對抗拿破崙的大軍。

雖然這支軍隊“可憎、孱弱、裝備不足,並且還有一個缺乏經驗的參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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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靈頓公爵的肖像,與其說是一位將領,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雍容華貴的英國紳士

耶拿戰役中被拿破崙打得全軍覆沒的普魯士人,在這十年間仿照法軍模式建立了一支全新的軍隊。

而當年被黑格爾寄予厚望的法國人,在德國卻幹著奴役其他民族的勾當。

他們對德國人課以重稅,隨意徵收各種想要的物資。當年,德意志人以為解散了神聖羅馬帝國會帶給他們自由,但是拿破崙卻告訴他們,他們還要打敗法國人。

1813年,普魯士王國領導了德意志起義,成為了法國的勁敵,並在第二年的萊比錫大戰中,給了法國致命一擊。

統帥普魯士軍隊的是72歲的布呂歇爾侯爵,他喜好賭博、酗酒且好色,曾經因為酗酒被腓特烈二世大帝痛罵一通,再不啟用。直到大帝駕崩後才重掌軍印。1814年的萊比錫會戰,是侯爵第一次打敗拿破崙,但是在之後的追擊戰中,他又三次慘敗。不過幸運的是,在進攻巴黎前的最後一戰,他打敗了皇帝,成了德意志的英雄。

與被士兵背地裡形容為“鷹鉤鼻佬”的常勝將軍威靈頓公爵不同,布呂歇爾侯爵雖然戰績平平,但卻被他計程車兵親切地稱為“老爹”“前進的老將軍”。士兵們也樂意為他去巴黎“尋回遺失的舊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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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年富力強的拿破崙相比,72歲的布呂歇爾侯爵可謂“老當益壯”

布呂歇爾侯爵的助手格奈澤瑙也比拿破崙大了9歲,這一年已經55歲了。元帥把政治、後勤和戰術細節全部交給了他。老元帥曾經說過:

“如果我要做一名醫生,他們至少應該讓格奈澤瑙做藥劑師,因為我們誰也離不開彼此。”

在國王眼裡,布呂歇爾與澤奈澤瑙是“瘋狂的雅各賓派”,在同僚們眼中,他們至少也是共和主義者。他們接受了法國人帶來的一切,包括啟蒙思想、軍事制度和對自己民族的忠誠。當然,

現在這份忠誠被用來與法國為敵,從法國人的鐵蹄下解放自己的德意志民族。

02

這是一場怎樣的戰爭

威靈頓公爵抵達布魯塞爾的第二天,用法語給布呂歇爾寫了一份信,希望普魯士軍隊儘快向布魯塞爾靠攏。年邁的普軍統帥答應了公爵的要求,但是,他對親近波旁王室的英國人充滿了疑慮。普軍參謀長格奈澤瑙同樣要求普魯士駐比利時的聯絡官用法文寫信給威靈頓公爵,要求後者說明具體的行動計劃。

隨即,一份來自拿破崙的信件送到了普軍統帥部,特使攜帶著《維也納秘密協議》的文字,這份協議顯示,普魯士的國家利益被奧地利和英國出賣了。威靈頓不得不再次就這個問題向普魯士作出解釋,並保證,不會干涉普軍東撤保衛自己的國土。

《滑鐵盧:決定歐洲命運的四天》不厭其煩地展示了諸多這樣的細節,在更細緻得展示這場戰爭的時候,也向人們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這究竟是一場怎麼樣的戰爭。

二十年前,反法同盟與法國作戰的時候,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以及歐洲各國的國王的目的很明確,是為了援助與他們又姻親的波旁王朝國王路易十六,恢復歐洲的舊秩序。而法國軍隊則是啟蒙運動和革命理唸的捍衛者。大革命的平等理念是法國軍隊的專利,貴族軍官被專業軍人所取代,教會財產被沒收分割,法軍每到一地,便宣揚啟蒙思想,受到當地開明知識分子的熱烈歡迎。後來堅信德意志國家是“絕對精神在地上行走”的黑格爾,也會透過耶拿城的重重防線,盛讚騎在馬背上的皇帝是世界精神的化身。

1815年的法國軍人,無疑還保有這一理想,他們義無反顧地背棄了路易十八,並宣誓再次為當年的革命理想而戰:

“再一次,他們明確地為法蘭西的自由和一個沒有國王、封建特權和富有教士的世界而戰。”

6月1日,拿破崙在戰勝廣場誓師出征時,30萬巴黎市民圍在士兵組成的籬牆背後,觀看著盛大的典禮。蘇爾特元帥釋出了辭藻華里的“反攻動員令”:

“百次驚人的勝利是不會被一些暫時的挫折和不幸事件抹去的,記住,一個自由國度在一個偉人的帶領下是不可戰勝的。當國家榮譽和自由處在危難之中時,每一個法國人都是一個戰士。”

但是,這個時候的法軍,面臨的已經不再是代表著舊世界的國王們的軍隊,而是來自歐洲各國阻擋革命暴力的決心和民族獨立的洶洶怒火。

對英國人來說,早在法國大革命前的100年,英國就確立了成熟的議會政治。

英國與法國的爭論,更多的是現代自由主義中理性與傳統兩派的爭論。堅信傳統優於人的理性的英國人,仍然把他看做一個踐踏榮譽,破壞和平的暴徒。而拿破崙對英國的商業封鎖,也讓經歷了工業革命的英國資產階級很難對他抱有好感。

同樣,對法國的資產階級來說,大革命和拿破崙帝國徹底葬送了掌握著土地的舊貴族和教士階級,但是頻繁的戰爭和對英國的貿易封鎖,也讓法國的資產階級深受其害。當路易十八回到法國的時候,他時常拿這些來恫嚇曾經的第三等級,不要對拿破崙再心存希望。

英國的哲人在法國大革命的過程中開始反思革命對秩序的破壞。他們批評法國人過分迷信自己的理性,結果導致了對個人自由的粗暴踐踏。這些批評,後來成了英國保守主義重要的理論源泉。

另一方面,成為強勢君主的拿破崙讓英國人不能不想到當年的路易十四。雖然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本人在英國有不少支持者,但從英王到議會和政府,無不對四面出擊的法國充滿了擔憂。

當拿破崙回到法國的訊息傳來,英國人幾乎是在一瞬間放下了圍繞《穀物法》產生的內部爭議,不約而同地拿起武器,參加了這場對拿破崙的圍剿。

與一開始就堅定反對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的英國人相比,參加戰爭的德意志人,則是被拿破崙“喚醒”的。

在1813年以前,普魯士國王都是拿破崙最忠實的追隨者。在耶拿戰役後的幾年,普魯士的將軍們也積極地仿照法軍的制度,來重建自己的軍隊。但是,法國人告訴這些將軍們的,不僅僅是怎樣打贏一場戰爭,還有一個更重要、更核心的問題為誰打贏這場戰爭。

為了民族,為了祖國。

在法國人的“啟蒙”下,普魯士軍人和知識分子成為了德意志統一運動最堅定的支持者,這份熱情一直保持到了半個世紀以後,這個四分五裂的民族終於再次統一為一個強大的國家。而1813年至1815年反抗拿破崙的戰爭,則成為他們實現自己的啟蒙理想的第一步。

如果說,1797年的戰爭是整個歐洲絞殺法國大革命的戰爭的話,1815年的夏天,戰壕兩邊站著的雙方,早已經踏過了十九世紀的門檻,成為了新世界話語權的爭奪者。這已經是一場不同國家啟蒙理想的戰爭。

03

戰爭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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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6月15日法軍開進比利時境內算起,短短四天的時間內,戰爭就分出了勝負。

1815年6月20日凌晨,威靈頓公爵寫信給他的哥哥威廉說:

“這是我經歷過最為絕望的一戰。在過往的戰鬥中,我從來沒遭遇過這麼多的麻煩,也從未如此接近過戰敗。”

6月23日,法軍元帥蘇爾特在拉昂檢閱了殘存的法軍士兵,7萬大軍此時還剩不到3萬人。

滑鐵盧一戰,雙方投入了20萬人,在不足2。5平方英里的戰場上廝殺了整整四天。最後一天的晚上,四萬多具屍體和重傷員躺在戰場上,仰望著被硝煙浸染的天空。

6月21日,拿破崙回到了巴黎,他向議會請求組建一支新的軍隊,但上下兩院都拒絕了他的提議。山窮水盡的皇帝宣佈退位,路易十八回來了。但似乎法國人並不歡迎他。

“只有在外國的刺刀下,他(路易十八)才得以維持自己祖先的王座。”

英軍中一位在心底支援拿破崙的中士莫里斯記下了巴黎人對新統治者的厭惡。同樣,威靈頓公爵的副官約翰·弗里曼特爾在一封家書中感嘆:

“我之前從來不相信人們對波旁家族的憎恨這麼根深蒂固,直到此時我才發現現狀普遍如此。”

無數細節表明,這場戰爭中,普魯士人發揮了比英國人更重要的作用。拿破崙曾經試圖阻止英國與普魯士結成同盟,但是他失敗了。普魯士人在側翼牽制住了法軍,並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給了法軍致命一擊。戰爭結束後,布呂歇爾侯爵回到西里西亞隱居,而格奈澤瑙將軍則在1816年辭去了軍職。

而啟蒙思想已經在“德意志蘭”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滑鐵盧會戰的次年,黑格爾來到了海德堡大學擔任哲學教授,他的《邏輯學》第一版已經付梓,《哲學全書》的寫作也已經提上日程。世界思想史的重心轉移到了德國,啟蒙的時代結束了,古典哲學即將放射出它最後的光芒。

對英國人來說,滑鐵盧戰役結束了路易十四以來英法兩國長達一百年間,圍繞著商業、軍事、政治各方面的競爭,它獲得了廣袤的殖民地,巨大的海外市場,並在工業革命的加持下,坐穩了西方世界的頭把交椅。

在英國內部,滑鐵盧之戰的勝利卻讓自由主義者大失所望,他們哀嘆“人類的自由從世界上徹底消失了”。對英國的資產階級來說,這也不算是一個好訊息。戰爭的勝利鼓舞了土地所有者支援的保守派,反對《穀物法》的鬥爭更加艱難。1819年,在曼徹斯特的聖彼得廣場上,一位示威者被戰爭中的英雄連隊第十五驃騎軍團砍翻在地,這位示威者也是參加過滑鐵盧會戰的老兵。

擁護《穀物法》的馬爾薩斯談到過支援這項法律的理由:

自由貿易會讓糧價下跌,糧食生產無利可圖,以土地為財富的地主貴族將會喪失他們的社會地位,上院制度、傳統價值觀、等級體系以及維繫英國的社會秩序都會受到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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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6年的“反穀物法同盟”大會 在《穀物法》實行的三十年間,資產階級一直沒放棄廢除它的努力,連馬爾薩斯最後也承認開放市場的重要性。最終,這項法律隨著“日不落帝國”之夢的開啟,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

保守的英國人自然不會容忍這種秩序的顛覆,哪怕這種來自重商主義時代的舊法律已經大大束縛了工業革命的步伐。反對《穀物法》的鬥爭直到1846年才有了結果,那個時候,第一次工業革命已經結束了,英國步入了維多利亞時代的輝煌。

德國人贏得了自由,英國人保衛了傳統,只有法國人迎回了“肥頭肥腦的路易十八”。

04

被改寫的國運與命運

巴黎不歡迎戰敗的皇帝。

1871年,色當會戰失利的路易·波拿巴縱馬馳回巴黎,這座帝國的首都卻對他緊閉了大門。皇帝只能撥馬再戰,最終成為普魯士的俘虜。巴黎人拆掉了旺多姆圓柱上拿破崙一世的雕像。這是當年拿破崙三世登基時,卡爾·馬克思預言過的場景,可惜晚了十八年。

1815年,當拿破崙回到巴黎的時候,三個月前用紫羅蘭歡迎他的市民們,卻對他表達了激烈的否定:在那時的漫畫裡,拿破崙一手拿著大革命的旗幟,上面寫著“以自由之名,我用鎖鏈抓住了他們”,另一隻手拿著獨裁之劍,革命之斧,他的長袍上繡著“狡詐、咆哮、欺騙、放逐、剝奪人權與行刑隊”的字樣。

皇帝再次背叛了革命,在他的帝業受挫之後。

1815年7月15日,拿破崙登上了英國戰艦,束手就擒,之後,他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聖赫勒拿島。這位皇帝再也沒有登上過歐洲的土地,儘管至今仍有無數關於他逃離了這座小島的傳說。

路易十八回到了巴黎,儘管這座城市並不是很歡迎他。但是在列強的幫助和大資產階級的支援下,他的“開明專制”維持到了1824年。

“它的真正統帥坐在營業所的辦公桌後面,它的政治首領是肥頭大耳的路易十八。”

——卡爾·馬克思

《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

路易十八死後,他那位信奉極端君權派思想的弟弟查理十世再次衝下了歷史的懸崖。此後,法國陷入了無休無止的

革命——專制——革命

的迴圈。

1815年那個春天,巴黎人被紫羅蘭薰染重燃的夢想,在夏天的戰敗後散落成一地雞毛。此後,保守派君主主義者、自由派立憲主義者、革命派、共和主義者以及圍繞在拿破崙家族周圍的“波拿巴黨人”你方唱罷我登場:二百年間,法蘭西經歷了兩個國王的王朝,一個皇帝的帝國,四部共和國憲法,現在麇集在巴黎街頭的“黃馬甲”們,說不定還在醞釀著一次新的鼎革。

1815年的那個夏天,法國人在滑鐵盧的原野上損失了2。4-2。6萬人,其中包括6000至7000人被俘。與一百年後在法國東北部曠日持久的那幾場“絞肉機戰役”相比,這個數字還帶著古典時代的溫情。正如法國人沒有從戰敗中告別革命,獲得穩定,歐洲其他國家也沒能從戰勝中獲得和平與秩序。

參加戰爭的人們更鮮有獲得勝利後安寧。除了前面提到的在曼徹斯特被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殺死的老兵外,參加滑鐵盧戰役的各國將領之後紛紛被派到了其他的戰場上繼續廝殺。

威靈頓公爵在戰後成為了滑鐵盧親王,1818年他回到英國,步入政界,甚至一度擔任首相,一直到1852年他去世時,他都一直是英國陸軍的統帥。在他死後三個月,拿破崙三世登基稱帝,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帝國。

1815年,格奈澤瑙為保衛普魯士和德意志的獨立而戰,在戰後,他辭職隱居。但十五年後,當普魯士需要一位將軍鎮壓波蘭人民的起義時,這位年邁的元帥再度出山,成為了扼殺起義的劊子手,並在波蘭染上霍亂去世。

除了格奈澤瑙元帥,1831年的那場霍亂奪走了歐洲90萬人的生命,其中包括時任柏林大學校長的黑格爾。

“只有你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理解錯了。”

臨終前,黑格爾對他的學生如是說。

從某種意義上說,1815年,每個歐洲人都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這場戰爭。他們被革命的熱情所喚醒,被戰爭的洪流所裹挾,最終完成了一次民族意識與自我意識的覺醒,最終,每個人都希望以自己最理想的方式結束曠日持久的歐洲戰爭,迎接新的世紀。這種對進步、和平的期盼奠定了整個十九世紀曆史的基調。

在歷史的大潮中,滑鐵盧這樣的轉折性事件往往會被簡化為一個符號:1815年,拿破崙復辟,在滑鐵盧被英普等國聯軍打敗,法國大革命的餘波從此歸於平靜。但是,展開歷史的細部,人們才能發現,在這種轉折性事件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歡與無奈,每個人都有自己所信奉的戰鬥的理由:自由、榮譽、民族、秩序以及正義。他們浴血奮戰,一言一行都鐫刻著時代的烙印,每一個細節都成為改變他們未來人生,乃至整個歷史走向的關鍵節點。

英國華威大學副研究員和古文物學會會員蒂姆·克萊頓用運用大量新史料和研究成果,從軍事史的角度寫成的這部《滑鐵盧:決定歐洲命運的四天》在今年11月剛剛推出了漢譯版。

作者運用了大量的細節描寫,高度還原了這場二百年前改變歐洲乃至整個人類命運的戰爭。

滑鐵盧:墜落大地的世界精神

這本書以“小時”為單位,還原了這場為期四天的戰爭中一個個驚醒動魄的細節。內伊元帥的指揮失誤,普魯士軍隊在關鍵時刻的衝鋒,以及威靈頓統帥的7。43萬層次不齊的軍隊(其中只有2。6萬人是久經戰陣的英國軍人),如何堅守陣地,粉碎了法軍的衝鋒,最終等到了決定戰役勝利的那一刻。

這場最後的戰役中,指揮官的素質、參戰士兵的心態與人們對戰爭雙方的態度較之以往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戰爭細微處展現出來的種種趨勢,成為日後十九世紀軍事、政治、思想的預演。

陽光之下,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而未來早已隱喻在當下的細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