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的孩子好嗎
作者：許紅春
兒子幼兒園大班，馬上就要畢業了，讀小學了，本來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放在如今的大城市裡，突然間就變得不得了了。尤其是碰上“六一”兒童節，學校裡張羅著各種活動，為“畢業”而準備的節目，還有各種“盛裝”，孩子們“六一”節的禮物，家長們的多種想法，各種各樣，應有盡有，一股腦參合進來，把兒子興奮的整宿都睡不著覺，昨晚，就是在這樣的情緒下，兒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兒，一會兒說天太熱，一會說身上癢，還時不時的問我“六一節”計劃去哪裡玩？時針都指向半夜12點了，他還是不肯睡覺，折騰的我兩眼發直，也不知道到了什麼辰光，直到兒子也困了乏了才消停下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也真是命賤，這麼晚睡覺，第二天天沒亮我又醒了，看著身邊熟睡的兒子，那小臉兒，香甜的睡著，小手上還握著妻子給他提前購買的“六一”節禮物：變形小汽車，他那滿足的樣子讓我不由得的想起來自己童年的那雙透花鞋。
童年的透花鞋
我生在農村，又是70年代初生人，自然沒有機會上幼兒園，那時候國家的教育體制還沒有這麼健全，能有機會識字對農村的孩子來說那就是不得了的事情。當時在鄉下，主要的社會活動就是堆肥、種地，相關的商業活動頂多也是在莊稼收成下來後去城裡交交公糧，農民對糧食看得看重，下一年的糧食不打下來堆在糧倉裡，打死他也不會提前賣掉當年的口糧，所以在那個時候，除了交公糧時，政府規定必須上繳當年的糧食，那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其他光景裡，你若想在集市上買點當年的新糧食，門兒也沒有，我大抵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因此，童年時光，莊戶人家的孩子，會不會種地才是要緊的，上不上學無關緊要，至於過不過“兒童節”，那就更和大人扯不上干係了。
同樣是“六一節”前，那年的天氣很熱，家裡條件稍微好些的人家，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們都提前準備上了夏裝，對此我常常內心羨慕不已，但這種念頭也就只能在心裡頭想想，卻始終沒有辦法開口。我是家裡的長子，我知道，那一年莊稼的收成不是很好，母親還有胃病，需要花錢治療，家裡頭正常過日子都很緊張，哪裡還有閒錢給我購買時髦的夏裝，再說了，家裡有兄妹三人，父母總不能厚此薄彼，要買至少要準備三件，想想這也是不小的開支，儘管有這種想法，悶在心裡，我始終沒有敢過多的往下細想。
但每天上學的路上，實在是太熱，尤其是腳上一直穿著的那雙布鞋，在大太陽的日子裡，腳一出汗，就會攪動積在鞋窩裡的汗泥，滑溜溜臭烘烘的，讓人想起來就渾身起雞皮疙瘩。遇到雨天，鞋底還會被水浸溼，潮的難受，而且，一天下來，腳底還會被汙水泡的發白。因此，我時常想，要是能在這個夏天來臨前穿上一雙透風的涼鞋，那該多爽啊！這就是我當年那個“六一”兒童節來臨前的最大願望，這個念想一旦產生，就像種子一樣在我的心裡開始發芽、成長，但就家裡當時的經濟狀況，我就是再想要，也沒敢說出口過，畢竟我知道，即便是說給父親聽了，那也是白要，根本不可能實現。
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兒童節眼看著到了眼前，一天早晨我和父親一起去田裡拔菜，剛好遇到下雨天氣，天上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田地裡泥巴路面滑的很，我又力氣小，用力拔菜時，一個踉蹌，菜沒有拔出來，人卻摔了個四仰八叉，站起身時，我才發現腳下的鞋子被我用力過猛，扯開了一個大洞，父親看我幹活那個熊樣兒，他很不滿意的瞪著眼睛罵我：“幹啥呢？一點兒都不操心！”父親的話我明白，他是在責怪我幹活兒走了神，不然也不會摔倒在地，而且還把鞋子弄破了，就我乾的這點兒活計，運到集市上也賣不上幾個錢，鞋子破了又要添置新鞋子，得不償失，焦慮起來，父親就罵了我。
回家路上，我拖拉著破了的鞋子，心裡面充滿了苦惱，可一路上，我卻驚喜的發現，每走一步，就會有一股涼爽的小風穿過破了的鞋洞可勁的吹著我的腳面，腳底板下再也沒有那種滑溜溜的感覺了。
童年的透花鞋
就這樣，那天放學後，我就偷偷摸摸的找來母親做傢什的剪刀，想象著小夥伴的涼鞋樣子，一板一眼的把我那雙撕裂的布鞋剪成了一雙透花涼鞋，為了確保結實，臨末我還用針線東一針西一線的把撕破的地方多縫了幾下。
第二天我就穿著這雙特製的涼鞋去了學校，沒有想到，同學們看到我的這身打扮，竟鬨堂大笑起來，他們像看賊一樣對著我指指點點，我也像過街的老鼠，無處可逃，此刻，我恨不得立即在地上找到一個地縫，鑽了進去。
那天因為鞋子的原因，我受到了前所未有嘲笑和侮辱，儘管如此，我還是努力的忍耐著，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不和別人發生衝突，心裡也期盼著那一天快點過去。但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沒有把持住最後一刻，和嘲笑我的一個高年級學生大打出手，我們扔下書包，雙方互相抱著在路邊的田地裡，溝渠裡翻滾，對打，折騰的滿身都是碎草，直到有人飛奔著報告老師，我們才算罷手，拖著滿身的泥濘回到家裡。父親看到我回家太遲，又是滿身的碎草和泥巴，就又瞪起了雙眼，那天，我為此捱了兩頓打。
從此，對涼鞋的念想我再也沒有一絲的幻想了。
沒有想到，過了幾天，父親去城裡賣菜，回來的時候他竟給我帶回來一雙漂亮的透花塑膠涼鞋，看著它齊整整的臥在床頭，我內心掩蓋不住興奮，失聲哭了出來。
那一年的“六一”兒童節，我頭一次穿上了正兒八經的塑膠透花涼鞋走進學校的校園，當時的那個興奮至今還洋溢在我的心頭，每年到了“六一”兒童節，我都會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來，父親如山一樣的身影也越來越高大的呈現著他的深沉。
如今又是兒童節，又到了小朋友們期盼自己夢想的時光，在所有人都開始談論“六一”兒童節這個話題前幾天，兒子就神一樣開始和我討價還價的商量“六一”兒童節的各種願望，當然，禮物是首當其衝的條件。首先他想在節日裡擁有一個變形的小汽車模型，他們班裡已經有好幾位小男生都擁有了這樣的小汽車，兒子說這話時眼睛都在放飛感情，處處都顯示著我兒時對涼鞋的那種渴望，讓我不斷對自己童年的過往浮想聯翩，滿足兒子就好像是在滿足自己，我很爽快的答應了兒子，儘管他已經有了好幾抽屜的汽車模型。
童年的透花鞋
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六一”兒童節還沒有來到，為什麼原定的禮品會提前達到他的手中？不是說好了要教育孩子學會延遲享受幸福的到來嗎？
難道妻子也想讓兒子如我那樣，長大後因兒童節的一輛小汽車模型而記憶她到將來？妻子這樣迫不及待的給予，兒子也會如我輩那樣去珍惜曾經的童年時光嗎？
儘管我也說不清楚，但“兒童節”終是如期而至，今天，我要和兒子一起攜手走過幼兒園舉辦的紅地毯活動，望著他們一群小孩子活潑跳躍在操場的身影，我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情祝願孩子們永遠走在珍惜人生的路上。
全國的大小朋友，祝你們“六一”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