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權人總會知道怎樣來保護自己，而債務人也無法帶著這種財產逃走

引言

當亨利·福特的裝配線開始生產出數以千計的汽車時，要喚起美國人擁有一輛汽車的慾望，那是不難辦到的。但要使汽車民主化，那就不光是一個工程技術問題，也不光是汽車和生產設計問題。第一輛福特T型汽車在1909年10月生產了出來，當時至少要九百美元才能買到這種汽車。生產技術的改進和需求量的擴大，使1916年T型輕便小汽車價格降低到三百四十五美元，但即使在這之後，汽車的價格也是千百萬美國人所承受不了的。

現在第一次有了一種花費掉一個家庭年收入的百分之十到二十的成批生產的消費品了。

把汽車送到美國人民的手中，需要其他一些和裝配線一樣新穎的發明。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中期以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那幾年除外）新轎車的生產率一般要超過人口的出生率，而在1960年前，登記註冊的轎車大約有六千萬輛。這一點之所以可能，是由於有了新的買、賣、賒欠制度，而這種制度比汽車生產技術甚至發展得更快。這些情況使所有權又一次變得曖昧不明起來。

雖然福特願意試用各種新辦法來生產出數以百萬計的汽車，但他始終按他那舊式的道德觀辦事。他認為，人應該節儉、謹慎，買他們買得起的東西。福特從一開始就反對形形色色的分期付款計劃。

他贊同的唯一的消費品賒欠安排，事實上根本不是一種賒欠計劃，而是像聖誕節俱樂部一樣，是一種鼓勵人們把錢儲蓄起來，直到能夠用現金買一輛福特牌汽車的計劃。

1923年，他宣佈了購買福特牌汽車每週付款辦法，根據這個辦法，買主可以到一個經營福特牌汽車的商人那裡去登記，向銀行存入至少五美元，每週付款，直到積蓄起購買一輛福特牌汽車的價款。

在此期間，買主可以收取利息，也可以隨時把錢取去。買主一旦積蓄起全部價款，就把這筆錢交給汽車商人，汽車商人把他的汽車給他。在實行這個辦法的頭一年半時間裡，登記買車的大約有四十萬人，其中有一萬三千一百人（少於當時福特牌汽車一個月的正常銷售量）最後完成了付款計劃，得到了汽車。汽車商人希望迅速成交，對這種辦法失去了興趣，而推銷員拿佣金也不喜歡等待。

從買主的角度看，這種辦法的致命缺點是：他必須等到積蓄起全部價款才能得到汽車。

需要有某種辦法來使人們在實際擁有汽車之前就“擁有”汽車。千百萬“買不起”汽車的人，無論如何也想要有一輛汽車

。如果要使像汽車這樣的花錢很多的新產品迅速成為人們的一種普通財產，福特的舊式道德觀及其關於剋制、節儉和遠慮的種種計算都是無能為力的。“分期付款購貨法”——首先用於購買土地的一個美國詞語——是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隨著汽車的普及，這個辦法成了美國的一個重要的制度。亨利·福特本人仍然緊緊抱著他那關於節儉的道德觀念不放，但其他有膽識的美國人卻甘冒金錢損失的危險，來推行一些辦法，以改變關於儲蓄和擁有的陳舊觀念；他們幫助賣掉了數以百萬計的福特牌汽車。

1923年共賣出了三百五十多萬輛轎車，其中將近百分之八十是用某種分期付款辦法賣出的。這些辦法的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它們使買主在積蓄起汽車價款之前就擁有和使用屬於他自己的汽車。

一種類似的安排很久以前即已在土地抵押中通行。但在所有的西歐法律制度中，抵押法極其嚴格

。它受到各種保證條款的限制，它要確保借出的一方不致因借入的一方的不可靠而受到損失。不過，土地當然是破壞不了的，也是搬不走的。債權人總會知道怎樣來保護自己，而債務人也無法帶著這種財產逃走。土地是一種特殊的商品。

而在汽車數以百萬計地離開裝配線之前，還不曾有過任何其他廣泛使用的物品像汽車那樣昂貴，以致需要實行一種分期付款的辦法。十九世紀中期以後，美國人在銷售縫紉機和其他幾種昂貴的成批生產的消費品（如電爐和鋼琴）時，對分期付款購貨法進行過一些試驗。儘管如此，這還只是廠商用來推銷產品的一些辦法，還沒有擴大到整個經濟領域。但甚至在汽車出現以前，已有了一些顯然是新的力量在發揮作用，這些力量為一個分期付款的買主的國家鋪平了道路。

工業正在用剛剛經過改進的金屬（尤其是鐵和鋼），來生產幾乎每一個居民都想擁有的許多耐用物品。

由於縫紉機通常在經過修理後還可以拿到舊貨市場去出售，所以對零售商來說，允許買主一邊付款一邊使用縫紉機，似乎並非輕率之舉。此外，隨著工業的發展，工資週期發生了變化

。農場主或農場工人的收入是季節性的。但工廠工人在人口中的比例越來越大，而他們又是按時拿工資的，這樣，他們就更能一年到頭按照分期付款購貨法保持每週付款。然而，直到汽車時代到來，分期付款購貨法才變成美國的一個重要制度，而這又主要與汽車有關。“分期付款購貨法”的美國詞“installment plan”比英國詞“hire-purchase”更曖昧不明，也更令人樂觀。

汽車是一種價錢太貴的商品，顧客賒賬，汽車商是墊不起這筆錢的。1915年，轎車的年銷售量達到了將近一百萬輛，這時俄亥俄州托萊多的一些商人成立了一個法人，叫做“保證金公司”，為威利斯－奧弗蘭牌汽車的分期付款購買提供貸款。

經營其他牌子汽車的商人也要求貸款，這家公司應接不暇，於是遷往紐約，並向汽車買主和汽車商人宣佈，保證金公司將來將為已登記上市的二十一種牌子的汽車的分期付款購買提供貸款。

這家公司自稱“全國第一家幫助商人銷售汽車的有組織的服務機構”，它在《星期六晚郵報》上刊登的一則廣告保證說：“你現在能夠用分期付款辦法買到你心愛的汽車。”

到1917年，規模相當大的資助銷售汽車公司有四十家，1922年達到一千家，而到了1925年，這類公司的數目超過了一千七百家。汽車製造這時在全國工業中名列前茅。各大汽車廠商開始成立自己的資助銷售公司。通用汽車公司鑑於這一新出現的保證金公司所取得的成就，於是在1919年帶頭幹起了這一行。

福特汽車公司最後在1928年改變了政策，成立了永珍資助銷售公司，這個公司具有雙重目的，一是向汽車商提供貸款，讓他們採購福特牌和林肯牌汽車，一是幫助顧客買汽車。

這個公司規定：汽車商對他們採購的每輛汽車預付十分之一的價錢；然後透過公司提供的貸款，顧客只要預付三分之一的價款就可提取到他的汽車，其餘價款在一年中付清。

火險和盜險也包括在內，不需另付費用。福特這時開始把資助分期付款的費用列入生產成本，他解釋說：“這種資助分期付款的費用和用來製造汽車的任何材料的費用一樣，都是必不可少的。

這是不折不扣的商品。”這種觀點上的改變之所以引人注目，是由於原有的一些機構落後了。

商業銀行本來也許是為分期銷售提供貸款的名正言順的機構，但它們抵制甚至反對這種新的擁有方式。通用汽車公司的艾爾弗雷德·P·斯隆指出：“銀行家……大概一門心思忙著在巴尼·奧德費爾德節和星期天乘坐頂蓋可開合的小汽車，沿著當時已經有了的林蔭大道去小遊一番；就是說，他們認為汽車是用來消遣和尋樂的，而不是自有鐵路以來運輸方面的最偉大的革命。

他們認為，把消費貸款擴大到普通人，風險太大。此外，他們對於向購買奢侈品提供貸款的做法從內心裡產生反感，他們顯然認為，鼓勵消費必然妨礙節儉。”

1926年，美國銀行家協會仍然認為汽車應該用現金去買，因此勸告它的會員們不要為他們的主顧分期付款購買汽車提供貸款。但是，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期，這些銀行自己也經營起為分期付款購貨提供貸款的業務來，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它們已在積極活動，到處尋找謀求此種貸款的主顧。“定洋”這一詞語大約就在這個時候進入了美國語言。

新的“信用合作社”（也是一個美國詞）是一些合作社性質的組織，其成立目的是為了方便分期付款購貨，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它們發放的分期付款信貸超過了十億美元。

結語

汽車製造集中到幾家公司手中，使分期付款信貸進一步發展起來。在本世紀初的年代中，新牌子的汽車倏生倏滅

。到1950年為止，美國生產的不同牌子的汽車有二千種左右。在一個如此變化無常的市場上，某種牌子的汽車被人買去，而製造這種汽車的廠商很可能已經停業，這樣，要弄到零件，使汽車保持正常執行，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汽車市場最後為通用汽車公司、福特汽車公司和克萊斯勒汽車公司所控制，這時，顧客都購買某種已有信譽的牌子的汽車，從而減少了貸款人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