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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飛宇談自己如何從土地出發尋找寫作的方向

作者:由 輔仁翰林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2-04-05

土地關係是什麼意思

時間是在本世紀初,那時候,我在江蘇省張家港高階中學任職,畢飛宇則剛剛以《青衣》獲得了更高的文學聲譽,《玉米》即將發表。

這種情形下,我們進行了一次長達五日的交流。

我記得我第一個問題是:“你什麼時候開始寫作的?”

畢飛宇回答說:“大學時代。”

畢飛宇談自己如何從土地出發尋找寫作的方向

這是我知道的,那時候,畢飛宇開始寫詩,特別瞧不起小說。為什麼呢?畢飛宇說:“一看就明白,沒意思。我特別羨慕一個說話讓我聽不懂的人,簡直是崇拜。不是調侃,是真的。所以我非常渴望一開口就把人家放倒,但是這不容易。為了讓別人不懂,首先要讓自己不懂,我就是這樣寫起了詩。還有一個問題,那時候我留了長頭髮,不寫點詩說不過去。我只寫了兩三年,不是那塊料。但我特別懷戀那段日子。那是所有人的青春期。”

我調侃道:“後來寫小說了,頭髮也短了。”畢飛宇笑笑說:“是。”

這個問題的設計,我是希望畢飛宇能夠談及一個作家在開始寫作時,必須具備什麼樣的姿態,必須做好什麼樣的文學準備。然而,我們一開始就飛了起來,談到了土地與鄉村。

我們後來談及到畢飛宇的一路小說,像《武松打虎》、《枸杞子》、《受傷的貓頭鷹》、《白夜》等,寫的都是他的老家興化,興化的鄉村,鄉村的孩子。

畢飛宇來了興致,他對我說:“對我來說,鄉村和孩子是聯絡在一起的,相對於都市,鄉村本身就是一個孩子氣的東西。鄉村是生活的源頭,比方說,城市裡的磚頭和傢俱,在鄉村,它們表現為泥土和樹,有一種起始感。鄉村的孩子都是動物,感官特別解放,鄉村的孩子一抬頭就是天,一低頭就是地,不是水泥路,是泥土,目光一拉出去就是地平線,鼻孔裡全是風,感官特別地解放,像動物一樣,做什麼都極其本能。”

在這裡,畢飛宇明確地告訴我們,一個作家,他必須處理好與土地的關係,他應該認識到,土地是萬物之源。一切皆源自土地。我想,即使現在的網路作家,現在的都市人,都應該知道,我們來於塵土。

畢飛宇談自己如何從土地出發尋找寫作的方向

畢飛宇在一篇採訪他的對話裡說過:“作家必須敏銳,必須。對人是這樣,對大自然也應當是這樣。作家的感官最好比腦子好用。我就覺得莫言、蘇童的鼻子好,劉恆的耳朵好,王安憶的眼睛特別尖。他們現在都生活在都市,但是他們的身上有一股鄉下的孩子氣,這很神奇。”

畢飛宇提及的三個作家,莫言、王安憶和蘇童,都是當代文學史上的重鎮,是任何想要在文學上有所成就的寫作者繞不過去的作家。

畢飛宇認真地說:“我覺得是這樣。感官不好最好去做哲學家,弄藝術不行。感官好了,你甚至不要動腦子,不要對什麼都專心致志,可什麼都瞞不過你,全世界都在找你。當然腦子也不能笨,你不會誤解,我說的是這個意思。”

聽明白了嗎?感官好的人,全世界都在找你,想擋都擋不住。你要想寫出好小說,首先肯定得問一問自己,你有沒有好的感覺器官。

所以,我覺得,每一個作家,都應該感謝自己有一段鄉村生活。

但當我對畢飛宇說及這一點的時候,我問他:“你是不是你很感謝過去有一段鄉村生活?你的筆下興化鄉村,有時連地名都沒有迴避一下。譬如大營鄉、中堡鄉等。”

對此,畢飛宇說:“這要從兩邊說。我不喜歡鄉村,我是說我生活過的環境。太苦了,太窮了。我吃盡了苦頭才考上大學,離開了那兒。但是又有點喜歡,這是回過頭來說的。前些年,東北師大的張鈞先生到南京對我作了一次訪談,他已經去世了。那一次他對我說,要我帶他到興化去走一趟。為什麼呢?張先生說興化特別神。我哪裡敢帶他去,興化和全國各地一樣,社會主義新農村。”

但我們在畢飛宇的筆下,是看到了興化被畢飛宇寫出了神采。於是乎,所有的讀者與評有,便都可能有了一種錯覺,甚至連張鈞這樣的評論家也概莫能外。

畢飛宇進一步告訴我:“地理上的興化與我的興化是不同的。一個是行政單位,一個是感官世界和生活容器。我在興化度過了童年、少年、青春期,它在我的身體裡面。”

畢飛宇與我交流這一段經達,是在他三十多歲的時候,那時候,畢飛宇真的非常年輕,他說:“現在的人比那個時候龐雜多了,不只是幾個器官。”這話,突別凝重了。因為,他說出了現代人的浮躁,說出了現代人的缺另一種心眼。真正的作家,必須有一種容器,容納過去的土地和那土地上的一切。

畢飛宇談自己如何從土地出發尋找寫作的方向

畢飛宇就是這樣心閒氣定地梳理著那片土地給他的一切,並將那些梳理過的東西一古腦兒又塞回了興化,於是,畢飛宇的興化記憶成了另一個容器了,還有鼻子有眼的。這就是兩回事了。所以,畢飛宇說:“我的興化只是我,我這個人,我走過的所有的路,讀過的所有的書。”

我曾經問過畢飛宇,問他筆下的興化意象的創造,是不是力影象福克納在筆下營造那片郵票大小的土地。畢飛宇當然說“這個不敢當。但是是這個意思。”

從這裡我們可以發現,每一個作家,從故鄉那片土地走出後,都懷有一種文學野心與文學理想。

【注】:本文材料來源:姜廣平著《“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與畢飛宇對話》,2004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經過與穿越·與中國著名作家對話》

【下期預告】:每一個作家的筆下,都有著自己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