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誰曰不然的然
生活無處不水滸（三）一篇奇序風雲起
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吁。他時若遂凌雲志，敢笑黃巢不丈夫！”這是施耐庵老先生借宋江之手寫的一首詩，蒼茫大氣，難掩文膽雄心。施老先生久歷江湖，飽經滄桑，字裡行間，蘊含許多難得的人生體悟和智慧。我尤愛水滸傳序。
此序僅見於金批本水滸，金聖嘆先生說是貫華堂古本所有，後人多不信，認為是金借施耐庵之名而作，抒寫自己胸懷。有爭議。我特別喜愛，管他是施是金，不改此序之價值。梁文道說，這是天下第一序。或許，有所誇張，卻也突出了此序之妙。
擬摘取片段，與諸君一敘，冀有所共鳴也。
“人生三十而未娶，不應更娶；四十而未仕，不應更仕；五十不應為家；六十不應出遊。何以言之？用違其時，事易盡也。”現代人壽命增長，生活更便利，當然不能再套用這個標準。然而，“用違其時”仍是大忌。人應該學會愛自己，鍛鍊強大的心臟，活在當下，自強不息。一旦得其時，乘其便，自遂風雲。
“一日如此，三萬六千日何有？”多數人不僅蹉跎歲月、空添人壽，更可怕的是像梭羅在《瓦爾登湖》裡所說，“在歲月中，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所以越活越失落，越活越麻木，越活越面目可憎。如何在歲月中，活出喜歡的自己？看李敖老來，愛穿紅夾克，戾氣全無，笑容可掬；金庸晚年，談吐從容，眉眼都是笑意，好似彌勒佛。因之，珍惜每一天，過好每一天，才對得起生命的可貴。不可活在他人的評價體系裡，不要活在別人的眼光中，“虛名薄利不關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愛我所愛，活出自我！
“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快莫若談，其誰曰不然？然亦何曾多得。有時風寒，有時泥雨，有時臥病，有時不值，如是等時，真住牢獄矣。”人生快意，桃李春風一杯酒，笑談風雲，大珠小珠落玉盤。人生飄零，江湖夜雨十年燈，山河阻隔，無礙天涯共此時。“快友之快莫若談”，芸芸眾生，得幾人？
“吾友來，亦不便飲酒，欲飲則飲，欲止先止，各隨其心，不以酒為樂，以談為樂也。”如此相交，最是稱意。喝酒或不喝酒，喝多或喝少，只看個人，各隨其心。不是以酒為樂，以談為樂，高論！
“吾友談不及朝廷，非但安分，亦以路遙，傳聞為多。傳聞之言無實，無實即唐喪唾津矣。”藉此，剛好解釋一下，為什麼水滴裡的文章基本上不涉及重大時政。因為，我們只能看見允許我們看見的，所謂絕密，不啻笑談！我等普通人，如何接觸？以道聽途說，大發議論，豈不惶恐？再者，普通人只相信願意相信的所謂事實，呵呵，復何言？
“所發之言，不求驚人，人亦不驚；未嘗不欲人解，而人卒亦不能解者。”不求驚人，可見相熟；人亦不驚，已是相知。非不欲人解，外人實難解也。
“吾友既皆繡淡通闊之士，其所發明，四方可遇。然而每日言畢即休，無人記錄。有時亦思整合一書，用贈後人，而至今闕如者：名心既盡，其心多懶，一；微言求樂，著書心苦，二；身死之後，無能讀人，三；今年所作，明年必悔，四也。”這裡提到閒談許多卻無法成書的四點原因，很有道理。其實，於當事人而言，閒談之樂本就是最大收穫，不一定非要整理成《論語》或《傳習錄》。座談所得，快意平生，入心入髓，知行合一。只是人間少一奇書也！
“云何獨有此傳？則豈非此傳成之無名，不成無損，一；心閒試弄，舒捲自恣，二；無賢無愚，無不能讀，三；文章得失，小不足悔，四也。”呵呵，這四點原因迴應前文，極高妙。先生終究捨不得。水滸得遇金評，如魚得水，如水得魚，相互輝映，霞光萬丈！這難道不是人間最美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