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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詩記)薩都剌:萬事皆由天理順,何愁衣祿不周全(上)韋力撰

作者:由 芷蘭齋 發表于 歷史日期:2021-11-11

幹文傳是哪裡人

關於薩都剌在詩史上的地位,程千帆在《元代文學史》中稱:“在少數民族作家中,成就最高的,當推薩都剌。”段海蓉在《薩都剌文獻考辨》一書序言中稱:“薩都剌是元代詩人的冠冕,作為西域人,像他這樣在漢語詩歌創作領域取得突出成就並在中國文學史上佔有醒目地位的詩人,並不多見。”而其在導言中,則進一步說:“薩都剌是元代的一流詩人。”

由這些讚語可知,薩都剌在詩史上確實有其地位在,然而對他的評價,大多數會在其姓名之前,特意標出其少數民族的身份。然而,他是少數民族的哪一族,這件事卻爭論了幾百年。對於他的民族,段海蓉列出了歷史上八種不同的說法。第一種說他是回回人,陳垣和白壽彝主張這個觀點,陳垣所說的依據之一是來自楊維楨在《西湖竹枝集》中所寫薩都剌小傳:“薩都剌為答失蠻氏。”何為答失蠻,陳垣在《元西域人華化考》中這樣解釋:“答失蠻者,長春真人《西遊記》譯為大石馬,雲‘國中有稱大石馬者,識其國字,專掌簿籍’是也。《元史》二三《武宗記》:‘至大二年六月,宣政院奏免儒、道、也裡可溫、答失蠻租稅。’錢大昕在《廿二史考異·元史二》據《元典章》,謂‘答失蠻,為回回之修行者’,《至元辨偽錄》卷三作達失蠻。此可證薩都剌為回回人也。”

第二種說法則認為薩都剌是蒙古人,紀昀主編的《四庫全書》主張這個觀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評價《雁門集》稱:“薩都拉字天錫,號直齋,其祖曰薩拉布哈,父曰傲拉齊,以世勳鎮雲、代,居於雁門,故世稱雁門薩都剌,實蒙古人也。”而第三種說法,則認為他是維吾爾族,谷苞、夏啟榮、楊光輝執此主張。除此之外的說法,還有阿拉伯人、色目人、西域人等不同的主張,最為奇特者,孔齊認為薩都剌是漢人,其在《至正直記》中稱:“京口薩都剌,字天錫,本朱氏子,冒為西域回回人。”這段話意思是說,薩都剌本是漢人,只是冒充回回人而已。

(覓詩記)薩都剌:萬事皆由天理順,何愁衣祿不周全(上)韋力撰

細細尋找薩都剌的詩句

陳垣先生在其專著中駁斥了這個說法,他認為這樣的說法“正可證明薩都剌當時必自認為回回人,而人亦以回回人目之。然後可詆為冒也。”段海蓉也認為他不可能是漢人,其以《西湖竹枝詞》中關於薩都剌“泰定丁卯阿察赤榜及第”為據,因為元朝統治時期,將百姓按民族分為四等,在科舉考試的時候,也分族命題,分榜錄取,當時蒙古人和色目人同榜,漢人和南人同榜,如果薩都剌參加科考是出自阿察赤榜,僅此就足可以說明他不可能是漢人。

關於薩都剌的行跡,柯劭忞《新元史》本傳中稱:“弱冠,成泰定四年進士,授應奉翰林文字,擢御史於南臺,以彈劾權貴,左遷鎮江錄事司達魯花赤。”以及“至正三年擢江浙行省郎中,遷江南行臺侍御史。明年,左遷淮西江北道經歷。詩才清麗,名冠一時,虞集雅重之。晚年寓居武林,每風日晴好,輒肩一杖,掛瓢笠,踏芒蹻,凡深巖邃壑,無不窮其幽勝,興至,則發為詩歌。著有《雁門集》八卷,《西湖十景詞》一卷。後入方國珍幕府卒。”這段簡歷講述了薩都剌考取進士的時間,以及他的簡約任職經歷,文中又稱他的詩名受到了虞集的看重,而其晚年住在了杭州,而後入了方國珍之幕。薩氏晚年入方國珍之幕的說法,柯劭忞的認定應當來自於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甲集《劉左司仁本傳》中的說法:“方氏盛時,招延士大夫,折節好文,與中吳爭勝。文人遺老如林彬、薩都剌輩,鹹往依焉。”然而,除此之外,未見他文提及,關於薩都剌的資料,歷史記載很少,而其最終結局史料大多稱“不知所終”。而周雙利還是在《薩都剌》一書中透過詩文勾勒出了他的生平。

(覓詩記)薩都剌:萬事皆由天理順,何愁衣祿不周全(上)韋力撰

“天章臺”這幾個字太鮮豔了

關於薩都剌生平的最早記載,應是元代幹文傳在《雁門集序》中的說法:“若吾友薩都剌君天錫,亦國之西北人也。自其祖思蘭不花,父阿魯赤,世以膂力起家,累著勳伐,受知於世祖。英宗命仗節鉞留鎮雲、代,生君於雁門,故以為雁門人。”由此可知,薩氏的祖和父都是武將出身,當時其家族受到了忽必烈的看重,成為了鎮守一方的重要人物。然而不知何故,到了薩都剌的時代,家族卻衰落了下來,而薩都剌是長子,所以他負擔起了撫養家人的任務。薩氏寫過一首《醉歌行》:

草生金谷韓信餓,古來不獨詩人窮。

今朝有酒且共醉,明日一飲由天公。

紅樓弟子年二十,飲酒食肉書不識。

嗟餘識字事轉多,家口相煎百憂集。

乃知聰明能誤身,不如愚魯全天真。

百年簡憲曾何畏,一日禮法能殺人。

賢愚千載同一朽,我為君歌君拍手。

流芳遣興不必論,且盡樽前一壺酒。

從此詩中的詩句即可知其家庭是何等的困難,其中的七、八兩句感嘆稱識字無用,吃飯最為要緊,即此可知,他從小走的就是文人之路,而不像他的祖父輩那樣橫刀立馬。但是他發覺,致力於詩文並不能吃飯,尤其這九、十兩句會讓人聯想到蘇軾所說的“惟願我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在這裡他呼喊出了無論聖賢與愚鈍,其最終結果沒有分別的呼聲。

(覓詩記)薩都剌:萬事皆由天理順,何愁衣祿不周全(上)韋力撰

不知為什麼要塗上不同的顏色

但呼喊畢竟飽不了肚皮,於是薩都剌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帶著他弟弟天與到南方去經商。按照傳統的觀念,色目人有著天生經商的本領,但不知為何,薩都剌在這方面的遺傳基因卻很弱,陳垣在《元西域人華化考·回回教世家之中國人》中說:“薩都剌曾為商,遠商亦波斯、大食人本俗。”但既然是本俗,那為什麼薩氏不具備這個才能呢,陳垣給出的解釋是:“至於薩都剌本人,是否仍守回回舊俗,實一疑問,其《溪行中秋玩月詩》則固以儒自命,曰‘有子在官名在儒’,此西域人習華者之通例也。”看來歷史規律沒有在薩氏身上起作用,因為他從商多年,基本上沒有賺到什麼錢。這種說法有詩為證,薩氏寫過《客中九日二首》,其中之一為:“寥落天涯歲月賒,每逢佳節每思家。無錢沽得鄰家酒,不敢開窗看菊花。”每到年節,薩氏都會想家,但他的想家原因與他人不同,別人更多的是想念親人,而他卻感嘆因為自己沒錢,所以住房旁邊就有酒館,但他卻沒錢買來以此過節。

既然已經窮到了這個份上,那他怎樣來安撫自己受傷的心呢?人在困苦之時,信天信命是最好的平撫心態的方式,於是他果真就寫出了一首詩,名字就叫《安分》:

心求安樂少思錢,無辱無榮本自然。

春日賞花惟貰酒,冬天踏雪旋添綿。

頻將棋局消長日,時爇香薰篆細煙。

萬事皆由天理順,何愁衣祿不周全。

薩都剌認為,窮人快樂的方式,就是不要去想錢,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就沒有屈辱感,因為天下的一切都是命中註定,該有的自然會有,用不著為生活發愁。但是理念這個東西,有時現實並不給力,為了生活,薩都剌又回到了家鄉,做起了亦農亦儒的角色。他一面種地一面讀書,最終的結果,確實如他在《安分》詩中所言的那樣,已經停辦了許多年的科考,到元仁宗皇慶二年朝廷突然又重新開科取士了,然而前幾次的努力都沒讓薩都剌如願,到了泰定四年,他終於進士及第。而後他被派往不同的地區,去任低階職位的小官,比如他在元至元二年到三年間,曾在福州任閩海福建道肅政廉訪知事。這個職位雖然不高,但他卻在當地留下了一些痕跡。